王国松先生在遵义
王筱雯
我父亲王国松先生, 1925 年毕业于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
电机科并留校任教。1930 年赴美深造, 一年取得电工硕士学
位,三年得电工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后继续在浙大执教,历任电
机系系主任、工学院院长、代校长、副校长等职, 1983 年病
逝,他在浙大学习和工作了六十年,把一生心血都献给了浙大,
献给了祖国的教育事业,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日寇以海盗行径在金山卫全公亭
登陆,杭州炭炭可危。浙江大学被迫和明媚的西子湖告别,辗转
西迁.在敌机轰炸扫射之中,在交通工具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历
尽艰难险阻,三易其地,行程数千里,最后于1940 年春在遵义
地区定居下来.校本部驻在遵义,工学院设在遵义新城何家巷。
当时,父亲为了不受家庭拖累只身随校西迁,把母亲和我们五姐
妹留在上海。珍珠港事变后,日寇占领上海,大肆暴行,同时物
价飞涨,而父亲方面的经济来源断绝,我们难以继续在上海度
日,于是,在1943 年春母亲决定跟随浙大校友奔赴遵义。我们
穿龙门、闯撞关、过秦岭、登蜀道,途中遭到日寇炮击,伪警敲
诈和国民党军队的掠夺,经受了汽车翻辜的劫难和土匪袭击的余
悸,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终于到达革命圣地遵义和父亲团聚。直
到1946 年秋全家才随浙大复员返回杭州。因此,浙大在遵义的
七个年头中,我亦有将近一半时间在遵义。在那里,我读完了高
中,常耳闻目睹浙大师生在空可棋校长领导下,在抗日战争最激
烈、民族危机最深重的时刻,团结一致,生死与共,发扬爱国主
义和求是精神,克服学习条件简陋和生活极端艰苦的困难,不但
弦歌不辍,而且使浙江大学崛起成为名闻中外的高等学府。岁月
奔流,四十余年过去了,但昔日情景犹历历在目,不能忘怀。现
谨将当年父亲在浙大时的工作、生活片断赂书一二以纪念浙江大
学西迁遵义五十周年。
诚朴求是的学风
父亲一生忠于教育事业,立下了“愿为英俊出中华”的崇高理
想,坚持以工专、浙大的“诚朴”、“求是’学风培养年青有为的科
技人材,以振兴中华为己任。浙大迂往遵义后,教师的家境更加
清贫,生活非常艰难;我亲眼目睹著名心理学教授黄翼伯伯身患
胃癌,缺医少药,贫病交加,在病魔折磨的极端痛苦中过早地离
开了人世。有的教授迫于生活不得不弃教从商,但父亲却始终坚
守自己的教育岗位,毫不动摇,并且,还千方百计延聘名教授加
强师资队伍.他曾受竺校长之托,不俱艰险,绕道越南、香港到
上海去聘请教授,经他多方面物色聘请,不少著名教授应聘来浙
大电机系。如马师亮、蔡金涛、沈尚贤、殷元章、王超人等教
授.师资阵容之强,在国内各大学电机系中是少有的.系内学术
空气浓厚,学术讲座、读书报告等经常不绝。他除担任工学院院
长、电机系系主任等行政职务外,仍然坚持每周授课12 小时以
上,他讲授过的课程有“直流电机”、“交流电路”、“电工数学”、“高
压电力传输”、“电工原理”、“输变电工程”等,奋时还代授其他课
程。“电工数学’这门课不仅在当时国内大学是没有的,就是在国
外大学也很少开设.父亲设想应用数学模式来对许多电气现象进
行论证和解释。他自编讲义,首创此课,进行讲授,结果效呆甚
好,获得同学们的高度赞扬.后来,有的同学出国进修,发现美
国同学在大学时都未读过这门课或类似的课,自学过“电工数学”
的人在进行研究院学习时都获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父亲教学的特点是:治学严谨,一丝不苟;深入浅出,生动
有趣;条理清晰,逻辑性强;明净畅达,循循善诱;理论实践,
两者并重。他对基本概念追本求源,使同学们弄清来龙去脉,从
基本概念中引出新的理论。他熟悉每个学生,能因材施教.当
时,课本大都采用国外原版书;同时,由于学校搬迁影响,课时
常被迫缩短,给部分同学在学习上带来困难。他了解每个学生的
学习情况和困难所在,总是伸出热情援助之手,诲人不倦,直至
讲懂为止;并能从精神上予以开导慰勉,及时表扬学生的点滴进
步,以示鼓励。同时,也对学生提出严格要求.有一次,一位同
学要毕业了,但检查学业中发现二年级时机械制图的作业没有交
齐,父亲限他在一周内补齐;否则,不能毕业,充分体现「丝不
苟的精神。当时,遵义没有电灯,为了帮助同学加深理解建立城
市配电网络的技术知识,父亲曾指导同学沿着遵义城的主要街
道,统计灯负荷,编制负荷曲线,规划供电网络,计算电压质量
和线路损失,统计需用材料,不仅使同学得到很深刻的印象,也
培养了饲学树立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观点和求是务实的作风。我
想,这也许是一次对遵义城市供电的最早规划吧!
父亲除重视课堂上的基础理论和专业知识教学外,还十分重
视实验教学,认为古今中外的科学家都离不开实验室,通边实验
不但能验证已经掌握了的理论知识,而且,可以帮助发现新的现
象,从而得出新的科学论断。居里夫人不正是这样发现了“铺”元
素吗!因此,他认为实验教学是一个重要的教学环节.他曾对一
位青年教师说,开好实验课对学生的收益有时甚至会大于上好→
门理论课.浙大西迁时,父亲亲自负责电机系的图书仪器和实验
设备的拆卸、装运工作,并亲自参加押运。每驻一地,准备开
课,就立即开箱安装仪器设备,同时开出实验课,从不耽误。从
杭州经浙东、江西泰和、广西宜山到达遵义古城,.这长征式的万
里跋涉,仪器设备竟能保持完整无缺,如期开出实验,在当时困
难环境里是国内大学中所不多见的。到达遵义后,父亲就为筹建
实验室竭尽全力。当时,教育经费十分匮乏,没有钱盖实验楼,
只能因地制宜利用当地材料建立因陋就简的实验室。在他亲自筹
划监督下,在紧靠着老城城墙外的湘江之滨建立起数百平方米的
一群群草顶、泥墙、土地坪的电机、化工、机械实验室。人们从
远处望去很象一排农民草舍,但里面却井井有条地安装着各种机
床和一台台交、直流电机、木制的试验泉和开关台。电动机的实
验设备和各种仪表测试设备,能测试发电机和电动机的各项特
性、各种电路接线以及求取各项图表曲线的数据,基本上满足了
教学实验的要求。在茅屋中, 一台柴油机拖着一台发电机在呼呼
地发着电.父亲曾对一位教授说:“遵义晚间照明用的是菜油灯,
但未来的电机工程师却不能不做实验,因而不能没有电。”当时,
柴油很贵,而且很难买到,有时只好用桐油代替.由于机组很
小,不能作大范围供电之用,只能作为实验用电,这就显得更为
可贵.同样,机械系的各种机床也用柴汹机来拖动,最艰苦的时
候,甚至利用人力手摇木轮,以皮带传动天轴,进行各种工作机
床实习,使同学们获得实践知识.因此,同学们都非常珍惜这萃
棚实验室.英国著名科学家、前驻华科学考察团团妖李约瑟教授
1944 年曾两次到浙大,参观了工学院实验室,也曾去湄潭参观
理、农学院.他对浙大师生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所开展的科学研
究,水平之离和学术风气之浓厚大为惊奇,赞浙大为“东方的剑
桥”.回国后,在杂志上撰文称浙大是中国最好的四大学之一.
由于学生夜自修时都点菜油、桐泊或柏油灯,不少同学得了
近视眼和肺结核,父亲就利用实验室另一台小柴油机和发电机安
装在何家巷大院里.每夜发三A唱寸电,许多同学在傍晚都主动到
发电房去帮忙拉皮带、发动柴袖机,使何家巷教室大放光明。这
不但改善了学习和卫生环境,而且使同学们更加爱惜这来之不易
的三小时自修时间。经过这种严谨、求是精神熏陶出来的毕业
生,踏上工作岗位后都成为“文武双全”的人材。今天,许多同学
己成为名教授、厂长或总工程师.但他们永远不会忘怀湘江之槟
的实验室发屯和何家巷那小小的发电房。
为了传播科学技术知识,提高中华民族的文化素质,也为了
让遵义父老兄弟有机会了解和观摩最高学府。在每年六月六日工
程师节时, 工学院实验室都要对外开放。在这一天,所有实验室
的教学实验i立备全部开动起来。我到遵义后不久,正遇上1943
年的工程师节。电机系的女同学张团珠和华景行姐组来带我去参
观电机实验室。我看到人们兴高采烈地结伴而来,就像是过节一
样。我记得老城子弹库实验室是有关电讯设备的,展出示范电
话、电报传导全过程;湘江之滨的实验室则是示范发电机组发电
全过程。还有利用两个放在不同高度、装满着流水的巨大木桶,
利用其水流落差冲击一台小水力发电机发电,使许多电灯泡发出
耀眼的亮光。这对于当时仅用两根灯草一碟桐袖或菜油来照明的
遵义人民来讲,真是大开眼界,耳目一新。人们久久不愿离去.
但是, 1 ’44 年6 月6 日那天,天气晴朗,气温较高,过热的柴
油机排气管烧着了竹编的土墙,延烧至稻草屋顶,火势迅速蔓
延,在场的和闻讯赶来的师生都不顾自己的安危,奋力抢救.柴
油桶着火了,一团团浓烟烈火平地升起.为了控制火势,有的同
学爬上泥墙拆屋顶,有的抢抬柴油桶,有的用消防皮带浇水,烈
火终于被控制和扑灭了.这时,就墙上站满了焦急的人们,无不
痛惜实验室遭受的回禄之灾.父亲为此心痛不已,夜不能眠,徘
徊于室内,不时听到他发出叹息之声。母亲和我们都为他担心。
为了筹建实验室,曾耗费他多少心血呀!事后,父亲发动浙大同
学进行募捐,使实验室很快得到了修复。1946 年浙大东归前夕
的工程师节,还最后一次对外开放实验室,向遵义人民告别。
师生情谊似海深
浙大在遵义的七年,正是民族灾难深重,抗日战争如火如荼
的时候。有的学生到内地求学,要离乡背井,穿越战线,远离亲
人,经济陷入困境。他们举目无亲,无所依靠,只有学校是他们
的家,老师同学就是他们的亲人。我父亲爱生女日子,帮助他们排
忧解难,相互间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一种在和平环境里难以产生的
同患难、共生死的深厚感情,令人终生难以忘怀。
当时,战区来的学生吃饭大多靠学校贷金,贷金额甚微,仅
够吃糙饭和8 人共一只素菜,衣着费用得靠自己设法解决,有些
学生几年买不起袜子。当时,老百姓曾戏称大学生是“大鸭蛋”,
因为有不少学生袜子的后跟破了一个大洞,脚后跟都裸露在外
面,像个大鸭蛋。有的衣衫单薄,难以过冬。有的得了夜盲症,
晚间不能学习。因此,父亲要化许多精力来帮助解决学生的这些
困难.他千方百计争取扩大贷金额和贷金面,并尽力给学生安排
一些刻蜡纸、打字、抄写工作,使他们利用课余时间,为学校做
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以救燃眉之急。父亲还在校务会议上竭力主
张设立寒衣贷金,帮助学生渡过难关.对于一些特别清寒的学
生,也常自己帮助垫交学费,使他们不致中途辍学。
父亲读大学时,曾因患伤寒症休学一年。在这段时间里他自
学了许多中医知识.按理说一年时间是不能精通医道的,可是,
由于他过人的智慧和神奇的记忆力,学习颇有心得。在抗战艰苦
的年代里,有效地发挥了他学到的我国医药宝库里中医药知识的
作用。当时,内地医疗条件很差,特别是西药来源紧张,十分匮
乏,给医疗工作带来困难。云贵高原素以产药材闻名,遵义有中
药材齐全的药店,不仅供应方便而且价格较低廉。父亲常在繁忙
的行政、教学工作之余,为同学、员工及家属把脉看病.他能辨
证地分析病情,县然开的药方常常只是简单的儿味药,但效果较
好,因而茧声全校。记得有个星期天清晨,李汉清工友奔到大悲
阁找父亲。一见面就跪倒在地,流着眼泪说:“王先生,救救命
吧!”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惊呆了。父亲急忙将他扶起,请
他坐下慢慢说。原来是他的孩子患了百日咳,已经发展到咯血,
请求父亲给他开张药方。当时,我心中暗想,父亲能治这样重的
病人吗?只见父亲详细问过病情后,进入内室独自思考,经反复
推敲,开出了一张药方,请工友拿回去试试。孩子版药后,病情
有了起色,转危为安。父亲是博士,博士英文为“Doctor”,医
生的英语译文也是“Doctor,,因此,大家推崇他,说:“Doctor
is now a doctor”(博士今天成为一个医生)。盈属趣言,但也可
见同事同学们对他的爱戴和敬重。
父亲平易近人,乐观开朗,同学们的学术、群众活动二他都
参加D 1940 年春,父亲和杨耀德教授带电力组全体同学到遵义
城的附近农村郊游,在一个杏花林进行座谈、野餐,还照像留
念.系里每年的大型活动一般有迎新会和毕业欢送会.在文娱生
, 活甚为枯燥的战争时期,浙大师生常常自己组织各种文娱活动.
在迎新会和欢送会上,有合唱、独唱、话剧等节目.每次开会,
父亲都带领全家参加,半室之中、挤挤一堂,欢声笑语,其乐融
融,无形中增加了大家庭的欢乐气氛.我们姐妹对浙大的女同学
都以姐姐相称,也常出入于杨柳街女生宿舍,她们也都把我们当
成小妹妹。春节,在柿花园俱乐部有各种游艺活动,有钓鱼、套
环等.还有,沈恩岩、杨增慧两位音乐教师组织指挥的浙大合唱
团,非常活跃.沈先生是声乐教授,杨先生是钢琴家,他们夫妇
俩还在新城的播声电影院举办过独唱音乐会。其中有沈先生自编
自谱自唱的贵州民歌二父亲属对音乐不很感兴趣,但他仍带领全
家参加,因为他尊重别人的事业,懂得人们的生活中需要各项艺
术,它能鼓舞斗志,陶冶性情,增添生活的朝气和乐趣.
在旧社会,大学毕业生面临着失业的威胁,女学生更甚。作
为系主任和王学院院长,在每届学生毕业前数月,父亲不遗余力
地亲自往各处发信,通过他的老同事、老同学和毕业校友,为同
学联系符合他们志愿的工作,男女生一律对待。由于社会上对他
的信任和尊重,以及历届毕业同学的求是作凤和艰苦努力工作所
赢得的好评,浙大电机系毕业生基本上都能得到专业对口的工
作。有的即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也总是设法再次为他们
介绍个较为理想的工作.在“毕业就是失业”的时代,要做到这
样,是很不简单的事,许多校友为此终身不忘.学生奔赴工作岗
位时,父亲总是勉励他们要实事求是,不务虚名,并以“人生应
以服务为目的’等格言相赠。在同学们眼中,父亲不仅是一位老
师,而且是一位长者和慈父。1981 年筹备浙大85 周年校庆肘,
父亲结肠癌切除手术后才几个月,身体很弱,但他仍然振作精
神,参与筹备工作。因为父亲在浙大学习、工作了60 年,加上
他超人的记忆力,学校的大事都储存在他的脑子中.在编写浙大
校史中有很多事都要来问他,有的同志赞誉父亲是浙大的“活字
典’ 6 1982 年校庆肘,父亲像等待亲人一样等待着国内外校友的
归来。我们看到了父亲脸上流露出病后少见的喜悦神色和炯炯有
神的目光。校友们连续不断来到家中,其中遵义时代的校友都已
是年过花甲或年近古稀的人了.师生相见.如同久别的亲人,真
挚之惰,溢于言表。在老校友座谈会上,当我扶着父亲慢步进入
会场时,全体老校友起立,以经久不息的掌声来表达他们对老师
的尊敬和爱戴。此情此景,、催人泪下,充分体现了师生情谊似海
深。
正直爱国的教授
浙大民主空气浓厚,被誉为“民主堡垒”,这是和竺校长的开
明、爱国、正直的政治态度和一贯支持、保护学生运动的实际行
动有密切关系的。父亲和竺校长共事了· i·三年,相知甚深,配合
默契。在八年抗战时期,更是风雨同舟,生死与共,结下了深厚
的友谊,是雪校长的重要助手。在遵义,竺校长出差时,曾指定
父亲代理校长职务,父亲均能按竺校长定的方针处理校务。其中
有不少行政上的问题。由子他本人一直是一个正直、爱国的人,
早在1925 年就担任过“工专学生会主席”;“五卅运动”时发动同学
参加罢课、游行和募捐,再加上现实生活中发生的对进步教授和
学生的镇压迫害,更是教育了他,使他深为痛恨国民党的法西斯
统治和政治上的腐败。县然他当时对共产党的认识还不足,但他
始终不肯加入国民党。对于富有正义感的爱国民主教授则倍加赞
扬和推颂,并引为知己,对进步的学生则采取了保护、支持的做
法。
贵州与四川相邻,抗战时期,国民党实行特务统治,民主空
气受到压抑,言论自由及进步学生运动都被严密控制。费巩先生
是浙大政治经济学教授,为人正直,嫉恶如仇,能大胆抨击国内
的腐败政制,是当时一位比较有影响的爱国民主人士,但也因比
受到国民党特务的严密监视。父亲和他相交甚深,堪称知己。
1940 年费巩教授受竺校长的约请,出任浙大训导长,深得学生
的爱戴和教职员工的敬重。父亲支持他出任训导长,热心推行他
提出的导师制和改善学生生活的施政方针;但不到半年,国民党
教育部以其非国民党员,胁迫去职,父亲深为不平, 1945 年,
按规定费教授和父亲两人可以休假一年外出讲学。费巩应母校复
旦大学的邀请,要去重庆北暗举办“民主与法制”特别讲座。父亲
本已应邀去昆明讲学,后因院务、系务工作繁忙,脱不开身,未
能成行。在费教授离遵义前的一个星期天,父亲、母亲特地邀请
他到大悲阁家中共迸午餐,为他钱行。我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是一
个晴朗的日子,温暖的阳光照在我们小楼前的菜园上,菜园里发
出温馨的泥t味。卡一点左右,费巩伯伯来了,他个子不太高,
胖胖的身体,宽宽的额头,温和的目光,显露出他深邃的思维和
广博的智慧‘父亲特地亲自烧了一只家乡菜一一金银蹄。席间,
他们两人侃侃而谈,非常亲切。下午,大家互道珍重而别,谁知
这竟是永另lj ' 当3 月5 日费巩教授在重庆千厮门码头被国民党特
务绑架“失踪”的消息传来,全校师生为之震惊,父亲更为焦急,
各种营救活动,通过不同渠道在进行。为掩人耳目,蒋介石和美
国驻华远东战区参谋长魏德迈不得不下令查找,派美国名探克拉
克和中美合作所总务处长沈醉到遵义等地查访,真是贼喊捉贼。
他们找浙大教师多人询谈。父亲向他们指出,费巩教授为人耿
直,治学严谨,追求真理,酷爱民主,被称为“品格的支柱”和
“道德的力量”,然而这样的教授竟不为国家所容,实难理解。还
说,在遵义是绝对找不出费巩教授的,要找只有到重庆去找。几
个月过去了,费巩教授仍杳无音讯。焦虑不仅悬挂在全校师生的
心中,也牵动着熟悉他的员工家属和我们小一辈的心灵。一日,
己故黄翼教授的长女黄宁而夜晚梦见费巩伯伯浑身是血,哭醒过
来,更增添了人们的忧虑。后来,传说有人见到他在重庆郊外一
民房内等等,但均未证实。以后,浙大师生在每年3 月5 日都要
举行“费巩教授怀念会”,学生自治会还通过决议,将《生活壁
报》改名为《费巩壁报》,父亲都深表赞同,并发表演讲。三十
年过去了, 1979 年10 月30 日,浙於举行费巩烈士纪念会,父
亲特地写了, -副挽联,寄托哀思。他写道:
“刀落千厮门,诽起吴和口,岂能断烈烈芳馨,万世长流兮大江水;
桂、高重身教,才富务事实,当:燃就煌煌尤焰,众心齐明兮费巩灯。”
从这副挽联中,可见父亲与费巩伯伯的情谊是极为深厚的。
对进步学生的活动,父亲是持同情和保护态度的。1942 年
初,电机学生陈海鸣收到西南联大学生来信,介绍了昆明学生
“倒孔”(孔洋熙)游行的情况,并在壁板上张贴了西南联大倒孔
的宣传品,引起全校师生的愤慨。1 月17 日,竺可桢校长得知
学生将要游行,当劝阻无效后,为保证学生安全,壁校长亲自寇
在游行队伍的前头,父亲和许多教授也参加了游行的行列。事
后,国民党大肆拘捕和迫害,教育部下令开除一批学生。电机系
学生陈天保将要被拘捕的消息被丝校长和父亲知道后,同意他本
人要求,先离开遵义,再公布开除通告,免遭拘捕。
湘水之滨患难情
遵义位于贵州北部,气候宜人,常年多雨.人民勤劳朴实,
却长期陷于贫困落后之中。教课本中曾形象地形容贵州为“天无
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可是,就是在这块土地
上,它以无私的豁达胸怀接纳了成千上万的从战区逃难而来的同
胞兄弟,也接纳了浙江大学这样一所高等学府。无疑,这样会给
地方上增加了很大的负担,仅解决衣食住行就很不易了。开始
时,我们语言不通,出了一些笑话,往往将“便宜”(音香因)当
成“香烟”,将“母亲’(音嫌儿)当成“木耳”,可是没有多久,我
们都学会了贵州话,遵义人民也亲切地称我们为“下江人”,相处
得十分融洽。-
1943 年5 月,我们到达遵义肘,父亲和儿位教授住在老城
大悲阁11 号内.这是一栋近年建造的小楼,楼上住着电机系的
扬耀德教授夫妇和土木系的孙怀慈教授。楼下一间是父亲住的,
另→间是公用间,是大家公用吃饭和闲谈之所.门前两侧小小的
泥地上,父亲种了凤仙花、鸡冠花、牵牛花,还有莲萝和葫芦。
每到夏季,红、白、青、蓝、紫各色花朵相互辉映。绿色的藤蔓
攀横了小楼的墙上,使人看了心旷神怡,耳目→新。楼前是房主
的菜园,楼后则有两间厢房,我们就住在厢房里;房主正屋在后
面。房主也姓王,为人和善诚恳,我们和他们一家相处得很和
谐。平时,我们常去他家借用地臼捣盐巴和米粉(给在遵义出生
的七妹吃) 。每到春节,父亲带我去房主家拜年时,一再叮嘱我
要按遵义的习俗尊称房主的老母亲为“老太婆”(在江南,老太婆
不是尊称),老太婆也总是很客气的招待我们。抗战胜利回杭州
以后,我还常常想起大悲阎11 号的小院落和窄窄的小巷。
当时,遵义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信息传播缓慢,全城只有
一张小报,消息不够及时;而浙大师生都非常关心二次世界大战
和抗日战争的动态,关心国际和国内的新闻。为了满足全校师生
的迫切心情,父亲把电机系也是全校唯一的一台短波收音机安置
在大悲阁楼下公用间的一角里,让一位同学每天清晨6 点钟去他
那里抄收电台广播的记录新闻(其他时间一概不能动用),然后
油印公布在学校各处,使大家及时知道国内外要闻。1945 年有
一天,旱晨6 点钟,父亲习惯地打开了收音机,但与往常不阔的
是收音机中传出了哀乐声。父亲说:“不好了,不知那位领袖人物
逝世了”。接着,新闻广播报导了美国总统罗斯福逝世的消息。
同年8 月、9 月,浙大师生都及时收到了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和
正式签字的消息。这台短波收音机真是发挥了最大的历史作用。
9 月4 日晚,遵义全城举行了盛况空前的火炬游行。浙大师
生和遵义人民一起,热烈庆祝八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的伟大胜
利。人们总算把颠沛流离的日子熬到了头,可以重返久别的故乡
与亲人团聚,浙大师生怀着极其兴奋的心情,喻着喜悦的泪花走
在长达卡里的游行队伍中,高挠、灯笼、彩船、活报剧,五光十
色,鞭炮齐鸣,欢声震天。大家唱呀!跳呀!笑呀!尽情享受着
胜利的欢乐!感谢您啊!遵义人民,七年患难与共的兄弟般感
情!
1943 年我到遵义后,考入县立中学高中一年级。1944 年,
贵州省立遵义高级中学成立(现在已改为遵义四中),县中的高
中部分并入省高。这样,我在湘江之滨的洗马摊位读了两年。
1946 年7 月在浙江大学即将告别遵义的时刻,我也有幸地成为
省高第一届毕业生,拿到了省高第一号文凭。举行毕业典礼的那
天,父亲应市树森校长邀请前去参加,并在省高简朴的礼堂上讲
了话。他赞扬了省高经过两年多的艰苦办学,在洗马滩建起了一
个正规化的商级中学,为培养青年学子作出了贡献,并对浙江大
学在遵义的七年中得到遵义各单位、团体以及各界人士的关心和
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为了纪念这段战争年代患难与共的不平凡
日子,将浙江大学工学院航空系的一架教学用飞机赠送给省立遵
义高级中学,作为辅助教学之用,也作为浙江大学留给遵义人民
的纪念品。这对当时的一所普通中学来说,是一件多么珍贵的礼
物,它蕴含着湘江之滨永恒的珍贵友情。
(文本作者:浙江衢州化工公司高级会计师,
浙大农经系1950 届毕业生)
《王国松先生在遵义》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