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生活回忆

浙江大学在遵义

峥嵘生活回忆
陶作民

我忘不了在黔北名城遵义学习时的峥嵘岁月。回忆往事,四
卜多年的情景还重现眼前。
1941 年,那是抗日战争炮火连天的年代,我慕名考入当时
从困厄中崛起的浙江大学工学院。那时浙大己西迁于遵义地区。
我就在这风景秀丽的遵义地区度过了四年大学生涯。遵义也可说
是我的第二故乡,抚育了我在科技知识、文化素养和政治视野各
方面的成长。
当时被国际友人誉为“东方剑桥”的浙大,的确是中国抗日大
后方文化和科学的优秀摇篮。当时浙大有三多和一好。所谓二
多,即:图书、仪器设备和名教授多; 一好即:校风学风好。浙
大在竺可桢校长领导下,发扬了求是精神,注重基础教育和要求
从严的学风.在良好校风的熏陶下,浙大培育一大批求是学人,
我也因此才具有了一定科技理论基础。1957 年北京的一些知名
人士曾提出推广浙大的加强基础教育的扎实学风,才能培养有后
劲的人才。在加强基础教育方面,记得在浙大一年级时,任课的
老师大多是第一流的教授或拔尖的讲师。例如我们工学院的微积
分课是知名的数学史家钱宝琮教授讲的.我永远记得,当时一年
级每隔三、五天有一次考试,又是从难从严的.当时有同学借用
曹操款待关羽的典故,改为“三月一小考,五日一大考”来形容。
当时我也曾感到疲于应付考试而有反感。但这正说明浙大当时非
常重视一年级的基础理论的学习。由于浙大非常注重老师的质
量,聘请了大量饱学之士担任教授(尤其是理学院的名教授最
多,解放后大多是学部委员)。讲课内容都精辟、生动‘透彻。
例如我们电机系的专业课老师王国松、杨耀德、蔡金涛、钱钟韩
等教授都是国内各专业的泰斗。他们讲课都不是照本宣科,而是
将多年的心得写成教案米讲授,有的内容高于国外通用的教科
书,有的教材当时国外也还没有。这样的教学内容当然易于培养
高徒。其次,浙大当时是个文、理、工‘农和师范综合性大学,
校内经常有学术报告会,这样可增广学生知识面和启发思维。学
校允许学生跨系跨院听课,理学院的教授有时来工学院开专题讲
座。例如苏步青教授就为我们电机系讲“张量”专题。那时我除了
常去听有关的学术报告外,也旁听过文学院的两门课(缪城教授
的“唐宋词选”和钱穆教授的“中国古代学术思想史”)。由于浙大
是这样一个“大不自多、海纳江剂”(当时浙大校歌的第一句)兼
收并蓄的高等学府,从而开拓了我的知识面。我虽资质鲁纯,日
后无所建树,但浙大当时确实培养出许多高水平的人才,在今日
祖国的四化建设中作出了贡献。
这里还值得我追忆的,是浙大的民主气氛,拓宽了我的政治
视野。量然我进入浙大时地下党已遭严重破坏,但民主空气始终
很浓厚,学潮仍时起时伏。如在1942 年香港被日寇侵占时,传
闻许多知名文化界人士无怯撤退,而孔祥熙的二小姐却能把洋狗
空运到重庆。因此浙大发动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倒孔运动”。又如
1944 年,浙大在遵义城的同学,顶住了特务冲击会场和全市军
警戒严,向全国印发了《国是宣言》,指责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
独裁,要求民主,改革吏治。在当时,这个《宣言》是在西南大
后方公开发出的重磅炸弹,震动很大。我至今仍钦佩那些领导和
组织印发这→宣言的同学的勇敢和才智,我原是一个不过问政治
的人,也卷入到这一浪潮中,开始懂得要过问政治。在日寇铁蹄
已践踏大半个中国的年代,国民党统治区的上层社会贪赃枉法、
歌舞升平;而下层社会却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我永远不能忘
记每天傍晚在遵义湄江河畔散步时,看到被抓来服兵役的:H: r -··
个个饿得骨瘦如柴,好像是棺材中拖出的死尸,还有他们要抬着
那些已被饿死、病死的同伴去埋葬的悲惨情景。县然那时大多数
同学只以资本主义的民主观念为主,但向望延安的心情也逐渐增
长。
当时浙大的民主气氛, J:要与竺校长的民主作用有关。丝校
长始终支忏学生自治会所主办的《生活壁报》。壁报可以对校政
和国家大事公开评论,并对投稿者的姓名保密。因之在浙大校园
内要求民主、反蒋的浪潮常常风起云涌。丝校长还尽力保护进步
同学。我在进入浙大时即听到老同学讲述在这方面的往事。在
1941 年,传闻国民党军警要到浙大搜捕进步同学时,有的躲到
教授家中被保护起来;在1942 年有的同学被捕后竺校长亲自前
往营救。在1944 年,遵义的浙大同学印发《国是宣言》时,空
校长由重庆回遵义后,并没有指责宣言的内容,只在全校大会上
批评说:“立言虽是绝大多数同学赞成通过的,但并不是百分之百
同学都同志,因此不应该用全体浙大同学的名义印发;按少数服
从多数的原则,应该用学生自治会名义印发。”这事生动地表明了
竺校长的民主作风。另一面,浙大当时有几位进步正直的教授也
促进了浙大的民主作风,其中最突出的是费巩教授。
我与费巩教授有过一段简短的交往。我曾选费教授为我的导
师。当时浙大推行导师制,即老师不仅要传授知识,而且还要负
责陶冶学生的情操。每个学生可自由选择一位老师作自己的德育
导师。1943 年,我和同寝室的机械系同学宁枝荣选费巩教授作
导师。事实上我们两人都没有听过他的课, ’ 只因他是政治经济学
教授。由于选费教授作导师的人较多,因此只能每三周左右轮到
一次与他谈话,每次接谈两人。我与宁枝荣两人编为一组,大概
曾三次轮到接见谈话。记得有→次,费师向我们说:“昨天陈立夫
(当时的教育部长)来校作报告,讲些什么内容?”我们回答说:
“他讲的是道德问题。”费师生气地说:“陈、工夫还配向你们讲道
德?”这说明了费师刚直不阿。不久,费师赴四川讲学,但在重庆
过江时失踪了。消息传米,全校大哗,都认为是国民党特务将他
绑架r 。此笋层经丝校长在草庆四处交涉寻找,仍无F落。当时
宁枝荣和我i商量,认为费是我们的呼师,他现失踪,我们不能熟
视无睹。考f.苦:到他生死不明,又不能开追仰会,就准备举行·次
费巩教授怀念会。事先,我们登门拜切·r 一·些知名教授,请他们
支持这次怀念会。开会那夭、在何家巷的大教室里坐满f 人。许
多师生在会k发了言,赞扬了费教授的正商.作风,怀念费教授的
生平美德,指责阴谋者的鬼赋勾当。这次怀念会是宁枝荣和我两
人白发搞起来的。我们并不是地F党的外围组织成员,但此时却
有特务盯住残们两人f 。可耻的特务是何等无孔不人, 一点小小
的正义行动他们都要盯住。
国首往事,在遵义地区浙大的四年学礼中,生活虽然非常清
苦,{且安贫乐道,获益良多。四年来浙大师长教导了我,遵义地
区的劳动人民哺育了我。1945 年8 月15 日,即日本帝国主义宣
布投降的那-天,我在参加遵义城通宵狂欢之夜后,第二天清晨
告别了学习过四年的第二故乡,在上了工作岗位。四卜多年,没
有再返遵义,但这一段生活经历,终身难以忘怀。
(本文作二者:武汉邮电科学研究院主任高级工程师,浙大40 年代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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