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张绍忠教务长

忆张绍忠教务长
杨竹亭

在抗日战争期中,凡是到过浙大的师生,是没有一个不知道大学教务长张绍忠教授的。这些人可能不知道总务长是谁,训导员是谁,研究生院的院长是谁,因为这些“长”,更易次数多,所以还有人不知道。张绍忠先生担任教务长之职,长达10年之久。而这10 年又是浙江大学发展壮大时期。有段时间,校长因事忙,离校达半年(那时无副校长),学校里的教学工作照样井然有序.浙江大学誉为“东方剑桥”,也是张教务长在任的时期。他是竺可桢校长的好助手。
当时的同学们都很怕他。因为他有一个特点,就是经常站到教室前后,听看教室里的师生教学情况。发现问题就找学生谈话,或找教师研究。大考肘,他经常带着空白的布告纸(是大张石印的专门用纸),盖好了教务处的大印,到各分部去观察。如果有学生作弊,被他发现了,就二话不说,立刻填上该生名字,公开榜示,给以处分。像这类事,在一年级分部出现次数最多。
因为初进大学的学生,不知道浙大的规矩,容易触犯。但是也有好多次,他那准备好的备用布告, 一张也用不上。这时候,他很高兴,同学们也很开心,皆大喜欢。到大考以后,他总是催促老师迅速把考在改好,定期把考卷、考分、试卷等全部集到教务处来,由他进行研究、分析。他要在试卷与成绩中看出历届学生的知识水平和教师们的教学水平来。对新来的教师,还要研究他们的命题深浅、打分宽严,和不及格的人数与多少百分比等等。了解以后,就战这位教师进行个别探讨。他不管这位教师是不是博
士或硕士、过去奋多大的名气,都要求重视教学放果。他主张名师tB ,向徒, fil认为不严是出不了高徒的,各师只能徒有空名。他铁面无私, I:作a丝不苟。
学校开设的各门功课,在考试后必然有成绩不及格的。教务处就把这贱不及格的学生用红字写上学号公布在布告板上。看布告的学生见到自己的学号写在t面,就要认真准备补考。补考以后,有留级,也有退学,卷起铺盖离开浙大的。同学们对这位教
务长是卜分敬畏的。当然,也有人对他怀恨。有-….次,不知是
谁,在半夜里把大粪倒在他的办公桌上,以泄私愤。这件事几乎
震动了全校,可是他毫不发怒(但他心望很难过)。他召开了一
次学生代表会议,对学生代表说:“有人把大便倒在我的桌上,这
无损F 我。k 午我来时工友们早就打扫清爽了。可是你们要知
道:人类原先并无法律的。法律是社会发展了的产物。以后社会
越发达法律的条文就越来越多。有人说我张绍忠(在教务处)规
定的纪律条文太多了。如果你们不去触犯它,这许多条文不是全
成空文了吗?这样岂不皆大欢喜。所以我今天把大家召来,不是
要追查那个做了错事的学生,而是再次重申,我是一定要严格执
行教务处规定的。”去参加的各系代表,原以为他在这一次会上一
定是大发言:霆,对那个倒粪的学生一定要开除了。其实不是如
此,他没有学那前任训导长, 一定要逼着校长开除那个在学生会
极报上点名讽刺他的学生。所以大家都很佩服张教务比有人给
他-- --个绰号,称他为“铁包公”。
张教务长还有一个特点,是偏爱成绩好的学生。他对成绩不
好的学生常叫去谈话,对优秀学生则笑容可掬,勉励再三。但也
确有不少学生是他在谈活中发现的,后来都成了栋梁之材。例如
有一年,他从学生成销单中发现有几个浙东来的扬州中学毕业
生,进浙大读电机而数理成绩特别好(如邹国兴、胡济民等
人), f是他就找他们谈话,鼓励他们转到物理系去更好发挥他
324 人物书’记
们的“原子能”。这些同学真的转到物理系去了,而且多议t [ . .•
年,如今都成了我国著名的物理学家。在这些事情i二,大家都说:张教务长是“伯乐”。
张绍忠教务长,字荩谋,浙江嘉兴人,于1920 年考取庚子赔款的公费生。在哈佛大学研究院师从勃利奇受(P.W.Bridgman, 1946 年诺贝尔奖金获得者),主攻高压物理。
论文为《高压下液体比电容》。1931 年,中国物理学会成立,先生当选为该会评议员(常务理事)。在1933 年第二次年会上先生宣读了上述论文。以后是蔡元培先生写信给他,要他回国后到浙江来为家乡教育服务。但到回返祖国时,浙江还没有设主物理系,所以又经中央大学理学院长胡刚复的介绍去厦门大学任新办的物理系主任。一年以后,浙大决定新设物理学系。当时文理学院院长邵裴子(后任校长)敦请张老师回浙大创办物理系并任主任(后兼文理学院副院长).因为张老师是浙省公费出国的,理应在归国后多为家乡工作,所以厦门大学也无泣挽留。老师以曾受蔡先生之约,所以欣然来浙大工作。
当时邵裴子校长对新办的物理系拨给经费不少。张老师就与
厦大同来的朱福炳老师(还有一位仪器修理员)设计购置了许多
图书仪器,举凡美国重点大学所开设的物理课程和需要的物理实
验仪器,凡乎全部都有了.两位教师平时一向注重基础教育和实
验操作培养,所以在这方面的设备很多.朱福如老师原是中央大
学工科毕业生,毕业后又在中大理学院物理系继续攻读物理。张
老师去厦门大学创办物理系,是胡刚复老师介绍朱老师去协助他
进行筹备工作的。以后他们二人,一直在一起工作,从未分开
过.二人都是十分负责的人,相互尊重,配合得非常默契。以后
又请了束星北、何增禄、郑衍芬等著名教授来浙大任教,还有吴
健雄为助教(后来获美国物理学博士,美国物理学会会长,诺贝
尔奖金获得者).浙大物理系人才辈出且誉满全国,他二人艰辛
创业,功绩卓著。
张老师是我求是校风的执总模范,也是守拮模范,这是有口
皆碑的。我们不少同学原以为他是- . -个封建式顽固守旧的人,岂
知他是J个主张民主、自由的开明人七。他主张· -·-个国家要有民
主但也要有法制。他主张人民要有自由,但不可放任。他在杭州
时,当时政府提倡的站西斯教育,他非常反感。所以在郭任远来
浙大但任校长并推行希特勒式管理方能肘,张先生很看不惯。他
是全校最早向郭提出辞职的(但是他没有立刻离校,而是在暑假
时就通知郭任远,要他尽快聘请教师,以免影响暑假后的开学工
作).张老师为反对在浙大实现站西斯教育而开了一个头,以后
又有不少教授也随之提出辞职了,如束星北去暨南大学,何增禄
去山东大学,郑衍芬去大同大学,吴健雄去中央研究院。其中农
学院人数最多,辞职者竟达68 人。后来全校掀起了“驱郭学
潮”,是全校师生对战西斯政治的总回答。
张老师离开浙大以后,与朱老师同去南开大学任教(张任系主任)。一年以后,四川大学校长任鸿隽先生想邀请他去川大主持物理学系,而这时候又正好是驱郭学潮结束,地理气象学博士竺可桢教授来浙大出任校长.空校长素闻张师盛名,礼聘任物理系主任,后任浙大教务长重任,且促其在暑期开始立刻来浙大接事。张老师与浙大已有深厚的感情,且素有报效浙江之志,所以欣然应命,再与朱老师同回浙大工作。
战抗开始,学校频频西迁,张教务长困负全校教务之责,所以他在迁校时,都是身先众彦,参加第一批先遣队伍打头阵(而他的家庭都是随着别人跟在后批搬去的),待大本营抵达肘,已经一切就缔了。他为了不耽误学生的学业,总是一到目的地,赶快安排教室和实验地方,抓紧时间上课。对教学需要,不准有半点马虎。…般学校在迁校时多少会影响质量,但是浙大决不允许,且浙大搬迁次数为全国大学之冠,而学生成绩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更加提高了。特别是到f 遵义以后,更是人才辈出。许多济世人才,都是在这时期培养出来的。浙大誉为“东方剑桥”,战后还受英国牛津、剑桥等著名大学的承认,并规定浙大优秀毕业生可以免试直升他们的研究院为研究生。这也证明了当时教学成绩。当然对学校成绩的提高,不是一人之功,但是对负责教务的张先生来说也是功不可灭的。
他在抗战八年中,东西奔走,日夜辛劳,最后病逝在教务长任内。他的‘ 」生为教育而献身,且几乎全献给浙大,他的业绩是不朽的。他对浙大之功,对全国教育之功和对人类之功,是我们都知道的。诗多毕业同学,都能体会到张教务长对自己的影响。
他是一个可敬的人,他对人们是正直的爱,总是一丝不苟地严格要求。他为多难的祖国日夜担扰,希望后辈子弟成龙心切.教务处一位职员(沈春耕先生)对我们说:“他表面很凶,心回善良.有时候他做恶人,却要我们背后去做好人.例如学生报到,迟了一天不行(搜规定已属放弃),而他要我们仍给他们注册,他只当不知道。可见他的内心了。”他是一个好老师,可惜死得太早了。如呆他今天还活着, 一定十分欣慰。因为他当年辛勤教育出来的学生,如今都在祖国重要岗位了显示了他们的力量。当年困
难深重的国家,如今已经强大地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了。张老师的业绩是永垂不朽的。
(本文作: !f: !二iii 浙大校友会副会长,浙大中文系1945 届毕业生)

我国近代地理学的奠基人竺可桢

我国近代地理学的奠基人竺可桢
陆希舜
竺可桢,字藕舫, 1890 年3 月7 日生于浙江省七虞县。
1909 年进唐山路矿学堂(唐山铁道学院前身)学土木工程,勤
奋好学,成绩为全班之冠。
1910 年赴美留学。当时他认为我国是以农立国,为了振兴
祖国,便决定进伊利诺大学(Illinois)学农。毕业之后,他又念
及与农业有关的气象、地理学科,于是再迸哈佛大学研究院地学咱
系攻气象。
1918 年竺氏获得博士学位后回国,在武昌高等师范学校
(武汉大学前身)任教。后到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即后来的东南
大学、中央大学和现在的南京大学)创立地理学系(这是我国第
一个地理学系),并主持系政。我国最早的一批气象学家与地理
学家几乎全部都是在那个时候由他哺育出来的。1936 年出任浙
江大学校长,增设史地学系(后分历史、地理两系),继续培养
人才。
美国学者普雷斯顿(Preston)在《地理学思想史》→书里
指出:“空可愤的学生们,不论是在国内或国外培养的,都成为现
代自然地理学的学者......他向他的学生指出中国的地理环境对其
人民生活的意义。”
雪氏一向认为气候与农业的关系特别密切,而季风和台风对
我国农业的影响则更为突出。所以,他尚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即
316 人物化记
在国内外不断发表有关季风与台风的文章。
在1918 年发表的《台风中心的若干新问题》一文中,曾指
出:“台风眼中温度剧增,是由于有下沉气流。” 1924 年发表了“远
东台风的新分类”。文中指出徐家汇台、香港台和马尼拉台对台
风分类的不足之处,并将远东台风分为6 大类和21 个副类。该
文还对台Jjt路径的季节变化作了详细的分析和论断,找出远东的
台Jjt “为什么有些月份的频率那么大,有些月份又几乎没有”的原
因。一般来说,到达我国台风的次数,以7 、8 两个月最多, 9
月开始减少, →直到翌年的4 月,皆甚少台风登陆我国.丝氏认
为,这是由F从9 月开始,西伯利亚、蒙古高气压不断加强,因
而台风源地与路经向东南转移,越来越偏离我国,而15 ° N 以
南的台风频率却开始增加, 30 ° N 以北发生台风的机会却越来
越少了。到了10 月,这种情况更为明显.大多数台风集中在
20 ° N 以南区域,中国海岸25 ° N 以北很少出现台风. 11 月和
12 月,强台风路径更向东南后退, 1-4 月影响我国的台风数目
仍极少。5-6 月,大陆反气旋开始减弱,太平洋反气旋开始加
强,豪威夷高压北进西伸,台风路径复向西北推移,此时经过日
本列岛的台风数目日渐增加, 7 月台风路径掩盖的地区向西北扩
大,这进一步影响我国与中南半岛.
在季风方面, 1933 年,空氏在第五届太平洋学术会议上,
提出《中国气候之运行》一文,指出:“中国各季气候的运行和变
化,制约于西伯利亚高压、印度低压、北太平洋高压和阿留申低
压这四大活动中心.”这是我国对东亚气流最早的研究。
1934 年,竺氏发表了《东南季风与中国之雨量》一文,指
出“夏季风是中国大陆上雨择的主要来源”。雪氏认为:这是由于
1 月以后西伯利亚高气压衰退,来自南海的东南季风,始能长
驱深入。但在6 月间,此暖气流在长江流域高度只四五公里,尚
非根深蒂固;在地面常与来自北方的冷气流,相接触而成不连续
’ 、4干?恃ii~ 317
面。因此,长江流域之风暴乃淫贯而来,以自良成和米种极所是赖
之梅雨”。但“及至7 月!:句、东南季风增i马:}JJJ 邸, t印度直达10
公里,地面风速加强,其前锋lf达华北与蒙山,辰iI:流域之冷空
气, ·扫而空,不连续面移王三章立iuf流域。此所以梅雨之后,长江
流域夭气晴朗,而华北反形潮湿”。凶而,生氏使得出:“当东南
季风强盛时,长江流域主旱,华北主涝;~东南季风较满时, K:
江流域:主捞,华北主早”这样的结论。些氏并以1931 年和1932
年长江流域的降雨情况为例,悦明东南季风之强弱对雨量的多
少,实有探远的影响:“ 1931 年7 月长江流域之水灾,为涡之烈
近代少有.当时江、推、湘、仅同时泛滥,被水区域共凡7 万平
方英里,受灾人民凡7500 万,淹死人数约14 万之多,农村损失
20 亿元,可称浩劫。而推版原因,实由于东南季风之不竟。......
1932 年7 月,则情形适与上年相反,东南风势力强盛,直达华
北畅行无阻,国之长江下游雨量稀少,而华北则雨量丰柿。”
我国古代学者,对此已有所识。苏东坡诗云:“三时已断黄梅
雨,万里初来舶掉风。”明陶宗仪编《说郭》引汉崔实《农家谚》
有:“舶掉风云起,旱魅探欢喜’之句.《农政全书》谓:“舶掉风,
主水退,兼旱。”空氏文中述及:“梅雨期中,风速较徽,出梅之
后,风通顿增,此所以梅雨后之东南季风,为古人所注目,而特
加以舶掉风之名也”。
空氏还着重指出,我国虽然是季风气候显著,但由于面积辽
阔、海陆悬珠、地形复杂,故各区气候,差异颇巨。因此,雪氏
主张根据地域差异,进行分区。1929 年在泛太平洋学术会议
上,丝氏宣读了《中国气候区域论》一文,把中国气候分为8 大
类:
I. 中国南部类
2. 中国中部类或长江流域类
3. 中国北部类
4.满洲类
5.云南市原类
6. 草原类
7. 西藏类
8.蒙古类
这是国人对我国气候的首次分区。外国学者在研究中国气候
区的时候,常以雪氏之分区为依据;直至最近全国农业区划委员
会出版的《中国自然区划概要》的“温度带”,仍以生氏的8 区为
基础。
雪氏,{,{旦对现代的气候有精辟的研究,就是对古代气候的研
究也卡分详尽。1972 年,在《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
研究》一文中,空氏对“气候稳寇论’提出异议.文中谈及:“四十
或五十年前、欧美大多数气候专家相信,气候在历史时代是稳定
的,根据当时奥地利汉恩的意见:‘如果有→个地方做了三i.年的
温度记载或四十年的降雨记载,我们就能给那个地方建在起一个
标准,这个标准能代表历史上过去和将来若干世纪的温度和雨
量’.这种见解,已为世界近数, -年来收集的气候资料所否定。
在我国,古代作家如《梦漠笔谈》的作者沈括、《农丹》的作者
张标,以及《广阳杂记》的作者刘献延等,均怀疑历史时代气候
的恒定性,且提出各朝代气候变异的事例。”
雪氏经过对我国近五千年气候史的研究,得出初步的结论:
1.在近五千年中的最初二千年,即从仰韶文化到安阳殷墟,
大部分时间的平均温度高于现在2℃左右, 1 月温度比现在高3
-5 ℃.
2.在那以后,有一系列的七..F摆动,其最低报度在公JC: 前
1000 年、公元400 年、1200 年和1700 年,摆动范围为I-
2 ℃。
3.在每- →个40命-800 年的期间里,可以分出5命一100 年为
人物传记319
周期的小循环,温度范围是0.5-1 ℃。
4. r_述循环巾,任何最冷的时期,似乎都是从东亚太平洋海
岸开始,寒冷波动向西传布到欧洲和非洲的大西洋海岸;同时也
有从北向南的趋势。
生氏的《中国近瓦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一文发表之
后,深受剖内外学术界的推崇,美、苏、英、H 等国的· B 刊,竞
相介绍。H 卒气候学家吉野iE 敏说:“在气候学的历史中,丝可帧
起f f1 大的作用……经过半世纪到今夭,他发表的论文,仍然走
在世界前剧。”英国《自然》周刊认为:“空叮帧论点是特别布说服
力的,着fi:说明r 研究气候变迁的途径,西方气象学家无疑将对
获得这篇综合性研究文章感到很大的高兴。”
此外, 丝可帧还是我国物候学的创始人。丝氏认为以节气报
农时,倒不如根据物候更为合理。因为24 个节气是根据天文而
定的,例如“霜降”,总是在10 月24 日前后,但IO 月F旬,在
我国的南方,人们尚穿单衣, fRJ 有霜降呢!而在我国东北北部,
早已F雪f ,有时候甚至已结i水,又何JI:: 霜降呢!以节气报农
肘,只能以F 较小的区域, 且自然条件也要比较相似的地区,例
如小麦的播种,北京地区的农该是:“臼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
正当时”;苏、皖则是“寒露蚕d霜降麦”;浙江竟变成“立冬种麦
tE4 时”。此乃纬度之差异故也。其实就是在同一个地区,历年
节气现象出现的迟早也是常有变化的。例如杜甫《腊日》诗:“腊
日常年暧尚遥,今年腊日冻全泊。”在空氏物候观测的记录中,
1957 年北京的北海冰融为3 月24 日,而1959 年北海冰融却为2
月24 日,试问能呆板地根据节气来播种吗!除纬度以外,地形对
农作也有很大的影响。白居易《游庐山大林寺序》有诗云:“人间
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此是由于海拔高低之不同。此
外,水分、士壤和植物的内在因素,对农作都布所影响。
古代之所以以节气报农时,主要是因为当时人类活动的地区
当20 人,句ft ,’.
范i刘小, i’!然i纣亲相差不远。根据现在的分析,我闵24 个节气
司能是在周二十£春秋时代制定的。~1 时的活动中心是在民安(西
安)、洛阳j ,• {持, Jζ纬度位置、海陆位瓷、地形、气候,甚至土
壤得.皆丰u 足无儿ω !而现在我剧的版阁,东自海浪,西至帕米
尔;北起黑.If: i”I: 、南达南沙群岛,东西、南北的距离皆数千公
喂,打仍以','j 气报农肘, 实有很多不足之处;加以现在强调科学
种UL 贬不能只凭气j且作为农作的唯一标志。
句:氏之研究科学,不仅只限于理论,而且卜分重视实践与野
外考察。物候观测,数- f-{f:如J 日,从未间断。他还认为,要使
气象气候成为一门完整的科学,则一定要多设气象台,何况气象
台与农业、航业、国体皆有很大关系。于是在1927 年,在南京
筹建气象研究所,于解放前夕已建主100 个左右的气象台站,解
放后继续发展,到1959 年,建成2400 个设备良好的气象台站,
外加3 万多个气象哨.普雷斯顿在他的《地理学思想史》一书
中,感赞这是“一件不朽的工作”。
1955 年的寒潮,在我国南方冻枯了大片胶园的胶树,丝氏
亲往雷琼考察.他认为股树宜长于高温、多雨、无风的地区,不
能把个别特殊地区的残株,作为可以广为种植的标志。今后如果
计划胶树向北移植,应先广为试验,须待试种成功、产胶量及经
济价值获得确定后,才能由生产单位有计划地加以推广。
空氏曾考察过西北的沙漠,也研究过黄河的水土流失;在祖
国的北疆,曾顺黑龙江东下,南疆踏遍雷琼;长城内外、天山南
北,无不有他的足迹; 71 岁仍登上海拔ω∞米的阿坝高原, 76
岁还到河西走廊考察。真是“烈士暮年,壮志来已”,“鞠躬尽瘁,
死而后己”。
再者,壁氏认为研究科学,应贯彻“求是”精神,既“不盲从、
不附和”,也“不武断、不专横”。在五十年代,有些苏联专家,
主张把我国华北各地、东北南部及新疆南部划入亚热带,空氏却
人物传记321
提出异议。他认为温度带的划分,主要应根据温度及温度和作物
生长的关系。于是在1958 年他发表了《中国的亚热带》一文,
指出:“亚热带的气候可以这样规定,即冬日微寒,足使喜温的热
带作物不能良好生长,每年冬季虽有冰雪,但无福期在八个月以
上,作物--年可街两造收获。”这样,可显出亚热带既与热带不
同,丽与温带又有差异。
苏联科学家的论点,是以纬度为依剧,因为苏联亚热带的北
界可达高加索山(Coucasus)以南、黑海( Black Sea)沿岸的
43 ℃。但生氏认为,苏联的亚热带接近大陆西部,受西风带的影
响;而中国的亚热带位于大陆东部,受季风影响,其气候当然不
能同日而语。苏联在40 。N 左右的地区,尚能生辰茶树、柑
楠、汹桐、棕榈等,而我国的多年生亚热带植物一柑桔、拧楼、
茶树、竹子等,不但不能在43 ° N 的东北、内蒙主足,即在
35 ° N 的准fnJ流域亦难繁殖,所以划分气候带不能以纬度作为
唯一的标志。因此,我国的亚热带北界,空氏认为,应在淮河、
秦岭、自龙江一线。
丝氏-· 』生为祖国而研究科学,不幸于1974 年2 月7 日离开
人间,但他的事业永远不会磨灭。我们会跟着他的足迹前迹,把
祖国建设成富强、民主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
(卒文作者:福州师专教授、浙大40 年代毕业生)

忆念吾师竺校长

忆念吾师竺校长
谢觉民
民国以来,中国有两位杰出的教育家。一位是蔡元培先生,
创办北京大学,招收女生,首开风气,聘请教授,新旧并蓄,对
中国教育有开山创基之功。另一位是竺可桢先生,高风亮节,廉
洁自守,在抗战期间,主持浙江大学,颠沛流离,而仍弦歌不
绝,以至人才辈出,功不可灭。
现在空师逝世亦已卡有余年,墓木已拱。回忆在斯大求学期
间,我对他如何办学,如何鼓励学生,皆身历其境。同时我习地
学,与丝师专研科目相近,且谊属同乡,都是浙江上虞人。因缘
机会,有不少亲聆目睹之事,故乃草率为文,加以追忆,思有以
启示吾师宏伟的德业和崇高的理想。
办学宗旨慎选教授
空师早年服务于中央研究院,潜心于气象学的研究, 1936
年奉命担任浙江大学校长。当时浙大学潮汹涌,纪律松懈。他在
就职之初,就发表了《大学教育之主要方针》一文。他认为办理
教育事业,第一要明白过去的历史,第二应了解目前的环境.也
就是应凭藉本国的文化基础,吸收世界文化的精华,才能养成今
日需要的有用人才。他勉励学生一方面为学问而努力,另一方面
为民族而奋斗,在此外侮日亟的时代,承先启后,精研学术以自
勉,为国效劳,作出贡献。在办学的方撞上,空师提出三点,即
充实教授人边,增加图书设备,奖励优秀学生和贫寒子弟。在这
312 人物传记
三点中,选聘教授尤其重要。他认为教授是大学的灵魂,大学教
育的成功与否,系乎学风的优劣。而教授的人选,为转移学风的
动力。我国古代的书院,往往因为一二位大师,就造成一种学
风。如朱晦庵讲学于白鹿洞书院,陆象山讲学子鹅湖书院,文风
所播,影响殊深。近代西方大学亦然。如英国剑桥大学汤姆逊教
授,美国哈佛大学詹姆士教授,影响深远,流泽无穷。萎萃一群
精英学人,谈何容易?然空师以其清廉人品、广博学识和诚厚态
度,终于邀请到一批品学兼优的好教授。他们有品格,有学问,
但有时不免也有脾气。当时浙大有位政治学教授费巩先生,在教
务会议上,他公开指i离竺师,说“我们空校长是学气象的,只会
看天,不会看人”。空师也只含笑不语,可见他的容人之量.竺
师能认识人才,罗致人才,容纳入才,又能培养人才,更是爱护
人才;有这样的气度和才识,才配做第…..:..::…流的大学校号是. ’、
精辟演讲循循善诱
抗战期间,日兵占我领土,杀我无辜,全国上下,莫不敌+气
同仇。尤其青年学生,血气方刚,都冀能赴前线杀敌,因此弃学
从军之议,甚嚣尘上.竺师曾作讲演,对此“求学乎”,“从军乎”
的重要问题, , 有所阐释。他以战国时代赵氏孤儿的故事为例,加
以发挥:程婴、公孙样臼,同被孤儿,前者是将自己儿子冒充孤
儿,献给敌人,结果自然是被杀害;后者则将孤儿抚养成人,精
心教育,以成大器。以古喻今,他以为当今面临敌人之际,年轻
人有两种途径可以报国,一是赴前线杀敌,但需有勇气与胆量,
正好像程婴所为;二是在校刻苦学习,以后从事建设工作,正如
公孙件臼所作.要有毅力与恒心,习农的从事增植农产队补民
食;习工的从事工业建设,如造桥梁与建公路;习文理的可从事
研究和教书。这些工作,需有专门知识和工作热忱,或者比前者
更为困难。大学生要有这种认识与抱负,才是时代的宠儿和国家
的栋躁。他的精辟阐释,真是鞭辟入理,令人信服。
抗战期间,每逢7 月7 日日军侵华的日子,浙大总要在广场
上集合大中学生,举行纪念会,会场上照例有当地军政长官讲
话,但大都是喊口号式的空泛之言,毫无内容,是|足“抗战八
股”。有一次在遵义,空师应邀前往,以“抗战现势”为题,发表
讲演。他说中国的地貌,东部为平原,中部为丘陵,西部多高
山。抗战初期,日军挟机械化部队的优势,可在平原上横冲宣
撞,因此就占据了不少面积.但是抗战到了丘陵地带,日军就占
不到多少“面积’,但仍能占据各“线’。如重要铁路和公路,均陷
入日军之手。可是战事进入山区时,日军就占不到“面”,也占不
到“线”,只能占几个“点”,如长沙、太原等据点而已。现在日军
既占不到“面”,也占不到“线”,更占不到“庚、”,只有来重庆用飞
机炸炸而已,可见日军已是穷途末路,我们的抗战是必胜的.他
的讲浪,铿锵有力,有内容有识见,与其他军政官吏比起来,真
有天攘之别.我们多么骄傲有这样一位学识丰富、见识高超的竺
校长啊!
以身作则一片爱心
空师清心寡欲,日常生活极为俭朴,如其不溺于物欲,不竞
奔于俗务的酬应,因此人格高超,神清志明。雪师真正做到了我
国古谚所说的“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的地步。雪师最使我们佩服
的是他能“以身作则”,记得浙大迁到内地肘,日机空袭仍频,警
报一来,地方上的官吏如行政督察专员、步校教育长之流,平日
放言高论抗日救国,此时都纷纷钻入私人汽车,驶往郊外,躲避
防空洞避难去了。而我们的空校长县然也有汽车,可是他从不乘
坐,警报--来,就抱儿带女与学生一起逃警报。他的入品与操
314 人物传记
守,与那些地方官比起来,真有鹤立鸡群之感。他的“身教”,使
我们刻骨铭心,无限感动。
雪师对浙大学生的期望是品德高、学问好,并且中外兼通,
文武全才。外文系的学生能作诗赋词,中文系的学生能读外国
文。除鼓励读书以外,更极力提倡运动。他自己就酷爱游泳和打
网球,浙大jf移到泰和、宜山等地,都在赣江和龙江边,找一段
inJ流,作为学生游水之用。我现在能游水与打球,何尝不是空师
当年提倡运动之赐。
综观堂师一生,庄敬自强,有为有守,既有国学素养,又具
科学头脑, -生讲究求是精神,治学勤奋,办事认真,对人朴实
而真诚。在他担任浙大校长f ·三年中,正值抗战艰苦时期,自己
丧妻失子,但仍戮力办学,使浙大弦歌不辍,人才辈出.现在斯
大毕业生散布世界各地,有文有理,有工布:农,均能对事以
“敬”,对人以“诚”,既有道德观念,复有爱国情撼。这都因为在
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受到了空校长人格的熏陶和感召。如今,属
哲人已萎,遗风犹存,空校长的嘉言能行和高风亮节,将永垂不
朽!
(本文作者:现任美国匹茨堡大学教授,浙大40 年代毕业生)

哲人云亡 遗风永存 ——纪念竺可桢先生诞生百周年

哲人云亡 遗风永存
——纪念竺可桢先生诞生百周年
谈家桢

竺可桢先生对学者具有巨大的凝聚力。
一个团体,上至国家,下至单位,领导者都必须具有一种凝
聚力.要善于把各种人才凝聚在一起,组成-股有机力量,像紧
握拳头那样有力.那末这个团体,一定会是朝气蓬勃,富有生命
力,一定会有出色成绩,会有巨大的贡献了。当年的浙江大学,
在空可梢先生领导肘,就是这种情况。所以他能在短短的几年
中,把一所只有三个学院、四百多个学生的小型大学,发展成了
七个学院、十个研究所,三十个学系和二千多学生的一所完善大
学,而且还是质量很高、著名于国内外的大学。为什么他在这样
短暂的时间里,能有这样大的成绩呢?我感到竺先生就有这样一
种巨大的凝聚力,把许多著名学者聚在一起,通力合作,才把这
所大学办好.
为什么他有这样大的凝聚力?
我从以往这些年来,对他的相识、交往和共事等等接触之
中,深深感觉到竺先生是一位学问渊博、胸襟豁达、气质高超并
能容纳各种人才的伟人.所以各方著名学者都愿意来浙大与他共
事,并愿聚集在他的周围,与他一起去办好这所大学。有些同
事,后来因事离开了他,但是这股“力”依旧存在不散,都还与他
联系,好像还在一起共事一样,十分亲切.
我是怎样与竺先生相识的?
我是一个从小就在教会学校求学的学生。但是我只信科学,
不信迷信的。在东吴大学毕业以后又进燕京大学研究所。到
1936 年,我在美国获博士学位,就想回国。那时想早些参加祖
国的科学队伍,与全国科学家一起为发展中国科学而努力。后来
由于我的美国导师不准我走,结果又多读了一年“博士后”。到
1937 年,我回国了。在当时,我的母校(东吴大学)要我回去
任教,而我又不想回去。因为那里的“洋人味’太放了。我希望能
够进一所我们国家自己办的大学,扎扎实实地为国家,把科学搞
上去。可是在那个旧社会里,各校派系林立,学术壁垒森严。一
个教会学校出来的学生,要去国立大学教书,可以说是一件不可
能的事。但是事也凑巧,我的一位留美同学(即朱正元先生)是
东南大学的毕业生,他把我的情况写信给他的老师胡刚复先生.
不久竺可桢校长代表浙大给我寄来了聘书辛要我去浙木生物系任
正教授,并每月给我三百元大洋的工资。我那时才28 岁,受到
这样高的职位和这样优厚的工资,有点意外。为什么竺先生待我
这样优厚?我与他素不相识,既不是亲戚,也不是他的学生.从
宗派、体系等等各个方面看都挂不上钩的。从这一点看,在他脑
海中,没有教会学校与国立大学之间这条“鸿沟”,他是一位大公
无私、唯才是用的好校长。所以我这个“外来入”也能够进得国立
浙江大学任教了。其实壁先生任用教会大学出身的学生任教授还
不止我一人.后来听说涂长望教授出身于护江,谭其骥教授出身
于燕京等,也都是教会大学来的.以后浙大搬迁到遵义时,竺先
生还聘请了遵义地方的一位敬师方豪先生来教中西交通史.方先
生在中西关系史方面很有研究(后来去复旦任历史系主任了).
竺先生就是不管校师还是神父,只要有才就聘,可见他聘用教会
出来的教授法不是我一人。
雪先生对待校友门生比客卿教师严格。
在浙大迁到遵义之时,有相当一些人是新从国外荣获博士学
位后回浙大母校担任教席的。竺先生认为,这些校友学成以后回
到母校任教,应该欢迎;但是对他们的要求应比其他学校来的严
格。对这些本校毕业后去外国获博士学位归国的学者,一律先给
讲师级待遇;满一年后,如成绩好,就升任副教授。如后来著名
的刘青复英、江希明、徐瑞云等教授,都是如此,但他对其他人就
不如此,都是以副教授开始起薪。老校友对此有些看法,但是他
毫不动摇。有些人,对雪校长来浙大后介绍了一批东南大学的师
生来任教也有看格,认为“太多”了,说成“家天下”。我认为,像
胡刚复、王!.ill: .梅光迪和张其向等教授,都是举国知名之士,别
的大绩都想聘他们去,还聘不到j哩!我们为什么不能聘?他们来
了以后,对浙大在物理、化学、文学、史地等各个学系,都办得
很有成绩,且都是全国知名的学系。“祁羊公内举不避亲,至公
也”.竺先生当然应该重用他们,否则不能叫做“唯才是用”了。
对另一些门生、来浙大以后课没教好的,竺先生是严肃地请他们
另谋高就,这也是尽人皆知的事。浙大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着,做
校长的,如果怕人讲和怕用人,都是不可能使学校发展的。
竺先生一向非常珍重浙大的元老教授。
?主可棋先生与前任郭任远是截然不同的二位校长。前者主张
学术自由,民主办学;而后者则主张推行法西斯教育。因此,在
竺先生来到浙大以后,必然要针对前任校长的措施,进行改革,
为此就必须要凋换一些人。但是,他对过去的著名教授,如郑晓
抢、贝时璋、陈建功、苏步青、李寿恒、吴穰初、王国松等浙大
元老则是十分珍重的,大部分保持原聘,有的还升任院长(如李
寿恒任工学院长).对一些过去反郭的民主教授如蔡邦华、张绍
忠等教授,也都一一请了回来,并请蔡邦华先生任农学院长、张
绍忠任教务长等, 卡分重视。,对一些更老的浙大功臣,如邵裴子
先生和浙江省名儒马一浮先生等,他像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敦请诸
葛亮一样,要求他们出山,来浙大任教。可见他对这些元老哲彦
的尊重了(邵先生未回浙大)。
生先生为我们创造了美好的研究环境.
想当年,我们在据潭教书时.教师们家家都是油灯照明,常
常用红薯充饥.可是,我们心情舒畅。我的最有价值的几项研
究,就是在这时和那个“唐家祠堂’土房子里完成的.这是我精力
最充沛、情绪最佳、环境最好的时期,也就是在竺先生任校长时
期。正是雪先生替我创造了这样良好的研究环境.在当时的校
长,能为教授们创造出这样美好研究条件的,在全国唯我们浙大
了。后阎王淦昌、苏步青等教授的著名著作,也是在那一时期完
成的,可见一个校长,对满足全体教授的工作条件是很重要的.
我们这许多教授,后来相见时,也都无限怀念当年在捆潭时的情
景.那年英国皇家学会会员李约瑟博士,还闻讯专程来帽潭参
观.他对我们能在这些土祠堂里作出这来许多成果,真是十分惊
奇.难怪他对我们说,“你们浙江大学的研究空气可与英国剑桥大
学媲美,是东方的剑桥’了.
竺先生在离开浙大以后还在关心着我们.
竺先生离开浙大以后,就没有再回浙大了。后来他去北京,
任中国科学院的领导,还十分关心着我们这些曾经同过甘苦的同
事.我们每次去北京参加会议时二总是在会外相聚.他每次都是
问这问那.十分关心着这些老同事的生活、工作、事业和成就.
1962 年在广州举行全国科学讨论会上,他见到老浙大师生共有
65 人参加(人数居各大学之首},十分高兴.他约大家聚会在一
起畅叙,同时还提议为苏步青教授作寿.一个老校长,在时过许
多年后,还能记得一个教授的生辰,可见他对教师们的关心程度
了.我们作教师的又怎么能不为之感动呢!我是一个终生研究遗
传学的数授,可是在“左”的干扰最严重时期,我的研究也曾一度
披视为“异端”,不准我开设遗传学课,对我进行“批判”,还强迫
我去跟那位“中国李森科”去劳动、去学习和改造。因此在1956
人物传记309
年那次教授评级时,不能评为一级。这些情况,不知怎么,被远
在北京的空可横先生知道了,他为我鸣不平,他说:“政治不能代
替科学,对学术研究,怎末可以带政治帽子?”在那种全国生物界
学习米丘林和茅森科的高潮中,竺先生敢于秉公执言,真是难能
可贵的正人君子。这些情景,也使我毕生难忘。
缅怀故人,需要继承他的遗忘。
我参加大学的科学教育已有60 年了。纵观这些年来我国各
大学的历史和学校情况,我认为,当代真正办学成功的校长,只
有两个人。其一是北大蔡元培先生,另一个就是我们的竺可桢先
生了.他们二人所以能够办好大学的原因,是因为二人都具有许
多优点.例如,两人都胸襟豁达,气度非凡;都主张民主,重视
科学;都能打破各种封建思想的束缚;都是以科学态度处理工
作。他们都不畏压力,广罗各派人才,并充分发挥他们的才能。
而他们自己,不但严以律己,且学识渊博,在学术上都能信服地
领导各个领域的科学家开展各项学术活动。竺先生与蔡先生相
比,一在战争时期, 一在和平时期。空校长的处境要更加困难一
些,可是竺先生不畏艰难,领导全校师生勇往直前,克服了令人
难以想像的困难。浙大在西迁泰和时,空师母在艰难的旅途中患
了病疾,可是竺先生因校务羁身不能在家照料,最后丝师母不幸
病故了。这时候他的心情是十分悲痛的。可是他为了学校,继续
到处奔波.这许许多多的事,都使全校同事深为感动。在学校迁
到宜山肘,又因为广大学生不服广西水土(山瘦空气),不少学
生生病甚至死亡,他焦急万分,彻夜难眠(在宜山有一个浙大公
墓)。凡此种种,他都能挺了过来,最后终于在奋斗中换来了胜
利的明天。
今天,我们隆重地纪念这位伟大的前哲。我希望再不要像过
去那样,开一个会,大家怀念一阵就完了;而要能扎扎实实地去
总结他的办浙大经验,并要大书特书他的事迹。光是这样做还不
够。最好能有一些人,像他一样把周围的知识分子凝聚起来,把
学校办好,把各行各业办好。如今,全世界先进国家,也都在提
倡教育兴国。英国当朝首相撒切尔夫人,在去年( 1988)皇家学
会年会上,对全国科学家庄严地说:“一个不重视知识分子的国
家,必定走向灭亡!”但是,我们怎样去重视知识分子呢?竺可桢
先生对待我们浙大的教师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最近,美国新总
统布什在总统宣誓大会上,也庄严地向全国宣言,要当好一个
“教育总统呻。可见他们也知道不抓教育是不行了。我们国家,人
口多,底子膺,教育方面又一向落后。那末我们就更加需要抓紧
教育这一个环节了。
(本文作者:中科院学部委员、著名遗传学家,前浙大生物系教授)

怀念竺可桢先生

怀念竺可桢先生
苏步青

    竺先生是一个好校长,他与蔡元培一样,是我国近代教育史上最好的大学校长。他比我大12岁,我们在浙江大学共事10多年,关系甚好。他的为人与高尚的品德,至今还令人难以忘怀。
竺先生初来浙大时,我对他是有看法的。因为他这个学者,有好几位大官僚的姻亲。来到浙大后又带来了大批东南大学的师生,分任院长、系主任和教授等等。可是到了抗日战争开始,我对他的看法,就渐渐地改变了。
我是在1931年到浙江大学任教的,比竺先生早去五年。那时候,著名的学者如贝时璋、陈建功、蔡邦华、李寿恒等等也都早在浙大了。
抗战开始时,南京政府匆忙逃到重庆。他们把中央大学等嫡系学校都搬到了安全地区,而对我们浙大则不问不闻。我们浙大成了无人顾问的孤儿。那时候,我们的校务委员会成员,对搬与不搬,意见总不一致。最后决定把一年级新生先放到天目山暂避一下再说。以后局势越来越糟了,又搬建德。这时候,竺可桢校长,真像三国时的刘备一样,带了七百多位师生“走长板坡”。到了10月24日,杭州沦陷,学校只好再向西继续搬迁。但是又不能离开浙江太远。那时期,我因为孩子多,行动不便,只好先在建德乡下暂避轰炸,未跟学校走。而陈建功先生则把家眷全送到绍兴家乡,自己则跟着学校走了。一路上,有些地方还不通舟车,只好步行。陈先生就是从金华步行到江西玉山的。真是流离颠沛,但这也是浙大的好校风。学校带了那么多的图书仪器,走了那么多的地方,可是一件仪器都没有损 坏,真是不容易啊!
要写浙大搬迁史,可不能忘掉当时的一位大功臣。那是浙大电机系的老校友赵曾珏先生。他那时是第三战区的电讯交通管理局长,负责东南四省的交通调度。浙大的搬家,他帮了大忙。如果没有他的大力相助。困难就更加多了。
搬家时,当然校长是最忙人,因为样样事体都要找他。如搬迁、教学、经费等等都要他去烦心考虑。有一天,他对我说:“你的夫人是日本人,此行路上受盘问,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当时国人情绪对日本人仇恨极大)。我为了此事,已经向朱家骅(当时浙江省长)讨来了一张手令,规定沿途军警一律不得盘问检查。”可见他对我们这些教师考虑多么周到。这在当时,我是很感动的。
学校西迁到吉安,一路上受敌机轰炸,以后学校继续前进。结果搬到了赣江上游的泰和。到泰和后条件困难多了,医疗条件特别差,校长夫人(张侠魂女士)就是在那种困难条件下生病去世了。可是那时期的竺校长,那里顾得上自己亲人的病情,又开始上课、招生等工作,完成了这一学期的学校任务。
我们到了泰和以后,见江水经常泛滥为患。江西的老百姓,受的苦楚真是说不完。竺先生知此情况以后,就命土木系师生帮助地方除害。结果在赣江岸边建造了一条长堤,终于把千年水患制服了。一个流亡过境的大学校长,自己的事已经够多了,但是他还想到江西地方上的老百姓,去帮助他们战胜水患,这真是一个好校长。
我们在泰和时,学校文风甚盛。那时候有马一浮、钱钟书等等著名学者,都来浙大执教。记得马一浮先生写过一首诗,诗中有:“居人先鸟起,寒日到林迟”的绝句,他详述了浙大当时的情况,师生们比小鸟起得早,而工作在寒冷不见太阳的地方。可见当时师生的干劲了。我们数学系的张素诚、周茂清、方淑姝等几个同学,就是在那时毕业的。这也说明,在困难条件下,我们照样可以培养出优秀人才。
在南昌失陷以后,泰和又保不住了。于是我只好再搬。于1938年又迁广西宜山。在这年暑期,我回浙江去探亲,因为交通十分不便,待回校后,已开学二个月。在这二个多月里,敌人飞机轰炸不迭。那时,因为我们学校在宜山建造了许多简易的临时宿舍和实验房屋,全像营房,所以敌人把我们校舍看成兵营,每天不断地前来轰炸。有一天,竟丢了一百十八枚炸弹。幸我全校师生命大、福大,竟无一人伤亡;图书仪器都未损坏。可是,在宜山住不久,南宁又失守,我们只好再搬。这下有经验了,一下子搬迁到了贵州遵义和湄潭。幸亏这一次考虑深远,要不然,在那次“黔南战争”中,浙大将全校被困在敌军包围之中,就不堪设想了。
    我是1940年初到遵义的。那时,我们数学系就设在江公祠里。有一天,竺校长对我说:“你不必等到暑假了,快把家眷接出来吧!”我说:“那里来这许多钱?”他说:“这不用愁,我们学校替你包下来。”他一下子批给我900块大洋。这是一笔多么大的数字啊!於是我在4月份就回浙江温州接家眷,这时期的交通是更加困难了,所以在返回学校时,走了35天才走到广西柳州,以后再乘公路汽车回到了遵义。回来后见到竺校长,他高兴地说:“这下我放心了。”这样的校长怎不使人感动呢!说心里话,从那时起,竺先生要我做的事,我从不推辞。后来他要我做院长、教务长、导训长以及他临走时留下信来,要我和严仁赓先生当校务维持会的负责人,我都接受了。
竺先生是最爱惜人才的。只要有好教师,他总是毫不犹豫立刻聘请,而且是千方百计地去聘请。所以许多有才干的教授都肯来浙大任教了。谈家桢教授是在1937年从美国回来的。竺先生立刻聘请,他来时才28岁。后来章士钊的儿子章用和曾士炯从德国回来,他知道后也立刻聘请。那时期正在搬迁中,我们的欢迎会全是在警报声中进行的。因为竺先生爱才,所以他们也十分负责。有一次(在建德时)学生问章先生:“警报都响了,老百姓都已逃警报去了,我们还上课吗?”“怎能不上课”。“黑板挂在那里?”“就挂在我的胸前”。这种精神,就是我们浙大教师特有的精神。章先生他一生从未用扁担挑过东西,可是他在浙大随校西迁时,就是自己挑着行李与学生们一起步行前进的。他当时还患有肺病,最后他病死在西迁路上,真是太可惜了。此外还有许多其他教授,如罗宗洛、梅光迪、王淦昌、卢嘉锡等等,也都是这样请来的。
再以后英国剑桥大学的李约瑟教授来浙大参观,他称我浙大是“东方剑桥。”这句话,我是亲耳听到的。当时如无竺校长先生主校,浙大就不会有这样高的荣誉。
我在湄潭时期,还有一件使我终身难忘的事。那是在1942年的某一天。我正在家中翻晒木箱里的霉烂山芋。正巧这天竺先生来我家看我。他说:“搬这些东西何用?”我说:“这是我这几个月来赖以生活的粮食(我们是把烧熟了的山芋蘸盐巴当饭吃的)”。我那时是八口之家,工资每月350元,怎够维持?校长见此情况,就对浙大附中的校长胡家健先生说:“今后把他的二个儿子,在附中改为公费待遇,免交膳费。”胡家健先生说:“那好,就叫他二人搬进附中来住吧!”因为当时的公费生都要住宿在校里。可是我在家中又抽不出来这二个学生住校的被头,所以仍旧不能享受。后来校长又知道了,又对附中特批了“走读生也可以享受公费”的规定,才解决了被头的困难。这件事情,我怎能忘怀。到了第二年,竺先生又把我第一个人上报到中央教育部,给我评上了“部聘教授”的职称。这一年我的薪水一下子增加了一倍,变成700元了。这时我的困难才真正解决了。
我们回到杭州以后,不久出现了“于子三事件”。于子三被害,我与竺校长二人去狱中看到尸体,我们不承认他会自杀。这时的竺校长,他不畏强暴,爱护自己的学生,一直坚持真理和正义,确是令人佩服的。这时候他要我当训导长,我也同意了。可是在1948年时学生要求上街游行,我也接到了恐吓信,在当时确也有点害怕。后来,陈仪调浙江任省长,他是日本留学生。他在福建时,又请我们去帮他办过训练班,所以比较熟悉。从此我的胆子又渐渐大了。当时浙大一些进步学生都是竺校长把他们保护起来的(说他们有病,不准外面来抓人)。又如浙大的一个助教和四个进步学生被抓,后来由张其昀陪着我去监狱把他们保了出来。这时刻的张其昀先生,也做了一件好事。而我则要打手印作保,说是逃了人要向我要人。不久他们真的都逃走了,可陈仪他们没有前来追究。因为这时期的蒋介石也正忙着逃台湾去了。
建国以后,竺先生去中国科学院担任副院长,我们见面的机会比较少了。他初去时,是他提名要我去负责筹备数学所,后来又要我去主持其所。可是复旦大学杨西光校长坚决不同意。他说:“苏陈二人,我只能放走一个,如今陈建功走了,苏步青不能放。”陈先生离复旦是浙江省的强力要求。他们提出:“还我苏、陈二教授”的口号,结果复旦放了陈先生回浙江去了。科学院数学所的事,那时正好华罗庚先生从美国回来,所以就请他主持数学所。我幸好未去北京,否则我也不会有今天。因为我是喜欢数学书的,一向“以教为乐”。这些年来,能培养这么多的教育骨干,我感到很高兴。所以我认为留下来要比调数学所更愉快些。
竺先生年龄比我大,他为人又好,使我学习的地方太多了。我没有想到,1962年在广州举行全国“科学规划”讨论会时,他对我说:“你的生日到了,就在这里我们替你作作生日”。我们离开浙大已经十多年了。他还能记得我的生日,真太感人了。那次会议,共有三百多人参加,而浙大校友则有65人。竺先生看见这许多浙大师生,非常高兴。他把大家召集起来为我举办了一次“祝寿会”。这是我今生难忘的事。
总之,竺先生为人太好了,他对浙大每一位教授都是如此关心,他们要谈的事也一定很多,今天我就先谈这一些吧!
(本文是由苏先生口述,再由校友杨竹亭记录整理成文)
(本文作者:苏步青(1902—2003)浙江平阳人。著名数学家,专长微分几何,是我国近代数学的主要奠基者之一。中科院院士、复旦大学名誉校长,曾任浙江大学教务长、数学系主任、教授)

吴定良与浙江大学人类学

摘自《中国体质人类学史研究》,杜靖著,知识产权出版社, 2013.10。【ISBN号】978-7-5130-2228-6。

  中日战争结束以后至1952年高等院校院系调整,浙江大学人类学在吴定良的筹谋与带动下,从无到有,形成了中国人类学的一方重镇。他利用各种资源关系,积极争取办学和研究经费,先后建立了人类学系与人类学研究所,拥有人类学专业图书馆和实验室,创办了专业杂志和学会机构,形成了从本科生到研究生的办学体制。该系当时名家云集,既有著名体质人类学家,也有著名文化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阵容一度居国内诸大学人类学系之冠。他既重视体质人类学研究,发展成当时中国体质人类学教学与研究中心,也非常重视文化人类学研究与考古人类学研究,在艰难时局下开展了一系列调查项目。这些项目既含本土研究,也含海外民族志工作,在强调学术研究的同时,突出应用研究和边政研究,成就在当时格外显著。吴定良及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的办学研究思想,为中国人类学发展留下了一笔丰富的历史遗产。

  20世纪40年代后期,即抗战胜利后,中国人类学迈入了一个异常活跃的历史时期,国内许多大学,诸如暨南大学、清华大学、中山大学、浙江大学、辅仁大学等,纷纷建立了自己的人类学系。① 这些人类学系一般都运作到了1952年全国高等院系调整之时,构成了中国人类学发展的一个独特阶段与现象。在这股人类学发展的高潮中,浙江大学在中国人类学史上占有重要位置,及时地总结与回顾20世纪40年代后期至50年代初期浙江大学人类学的开展情况,对了解这段时期的中国人类学发展具有重要个案意义,同时对今后浙江大学发展自己的人类学也具有重要借鉴意义,因为它在办学理念和研究思路方面给我们留下了一笔丰厚的历史遗产。
  2013年1月13日至2013年1月21日,笔者前往浙江大学档案馆、复旦大学档案馆,同时采访与之相关的历史人物,复加上2010年7月21-23日对复旦大学档案馆所获档案资料,② 试图重建浙江大学人类学发展的历史过程及人类学开展情况,探索浙江大学早期开展人类学的具体历史原因,总结其特色。
  在研究方法上,本文力戒结构主义或要素主义研究策略,尽量采用历史过程主义,以此更为细腻地重构当年每个历史事件的发生与发展,使我们更详细地了解浙江大学人类学工作之开展。
  需要说明,浙江大学档案馆现存人类学资料很不系统,丢失甚多,而且现有档案整理顺序错乱,或颠倒,或间杂,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加以理顺。本文很有可能在整理资料过程中出现一些因推测带来的失误,希望专家给予批评指正!

  ① 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上卷),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03-307页。
  ② 2010年7月份我前往复旦大学档案馆从事人类学阅档工作,由于时间安排急促,未能全部抄录完毕。2013年1月份再次前往调查时,复旦大学档案馆涉及吴定良思想汇报的一些档案便不再让查阅。本文撰写过程中,只好利用了2010年7月份抄录的部分档案材料。但两次阅档发现,同一份档案在2010年和2013年时具有不同编号,知道是复旦大学调整的结果,因而本文所用档案资料时仍遵循我所调查的各自年份的档案管理编码。

  一、浙江大学人类学系与人类学研究所的创办与发展

  今日中国大学往往是先建立人类学研究所,而后于此基础上再谋求人类学系之设立。但20世纪40年代后期的浙江大学人类学发展机构的建立却是一个相反的过程,即先建立了人类学系,而后才设人类学研究所。当然,在人类学系建立之前,浙江大学在其他系或研究所已有了人类学研究组。
  目前,就浙江大学档案馆和浙江省档案馆所存档案资料来看,我们很难了解浙江大学人类学系最初创办的具体历史过程,仅能从一些散碎材料中知道,1946年秋天中央研究院体质人类学研究所筹备处撤销后,吴定良应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之聘,前往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史地研究所担任教授,并开设普通人类学和统计学等课程。1947年春,浙大史地研究所便增设人类学研究组,由吴定良担任组长。同年秋天,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建立,由吴定良任系主任。①
  1949年5月初,杭州解放浙江大学人类学系也迎来了一次改制。具体来说,1949年5月26日,浙大人类学系召开了全体座谈会,计教职员、同学和工友,与会者为12人。通过讨论,形成如下意见:
  (A)教育目的:(1)造就人类学高级研究人员;(2)训练边区工作人员;(3)培植各城市博物馆与陈列馆技术人员;(4)训练有关实用之体质检验员。
  (B)教育方针:(1)重应用,与社会发生密切联系;(2)偏重技术;(3)注重中国材料。
  (C)课程方面:删去优生学,增设中国边疆民族、边疆语言、博物馆学、与标本制作与鉴定法等课程。②
  显然,改制后的浙江大学人类学向边政方向和应用方向倾斜,同时注重人类学的本土化追求。
  1949年秋,上海暨南大学停办了,人类学系并入浙江大学人类学系。③
  相比较而言,浙江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成立的资料今日保留下得比较多。
  民国三十七年十二月廿日,浙江大学在给国民政府教育部的一封信函(字第971号)中,“事由”一栏如此写到:“呈□拟成立人类学研所。新□核准,明示遵行。校长:竺可桢;文学院院长:张其昀(笔者按:张其昀,字晓峰);秘书:诸葛麒。” ④ 在这份表格式公函中,于表格外边幅上特别注明了一行小字:“特□由吴定良先生自□。送呈吴定良先生,十二月二日。”从这行特别注明的小字中,我们可知,酝酿成立人类学研究所的时间当在1948年12月初,甚至还要早。
  先一日,即民国三十七年十二月十九日,吴定良在一封私人通信中说道:

振公兄:
  人类学研究所事,正与教育部洽妥公事,请于二三日内办妥,亲交弟转去。费神。至感。
  此请
  著安
          吴定良拜启
          十九日 ⑤

  在此信中,对于吴定良委托“振公兄”具体转交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但显然与成立人类学研究所一事有关。但是,此信又增加了一个署名为“麒”(笔者疑心,即上一封信中的秘书诸葛麒,可能是浙大文学院秘书)的人所作的一个注:“另者,□备文呈部,请准于成立人类学研究所,说明业经本校□会议议口通过云云。本□送呈吴主任□□。十二月二十日。麒。”这个注解表明,成立人类学研究所是经了当时校务会议讨论并通过的。
  与教育部商洽过程中,教育部要求呈送一份完整的申请公函,以说明设立人类学研究所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于是民国三十七年十二月廿八日,浙江大学以竺可桢名义正式呈递了一份论证比较充分的《拟成立人类学研究所》函。今完整录下:

  查本校人类学系于三十六年度第一学期奉准成立,迄今已历三个学期,教学成绩颇有可观。近鉴于国内各大学之有人类学系者仅有教授,而研究机构尚付阙如,较之他种科目殊为落后,欲培植该项科学之高级研究人才以适应需要,非有专门研究之机构不可。本校是拟自三十七年度第二学期起成立人类学研究所,就本校人类学目前之情形而论,成立该项研究所当堪应付。兹分析于下:
  (A)需要
  (1)国内人类学人才至为缺乏,为适应社会需要计,该系拟请设立研究所,培植高级研究人才。
  (2)国立与私立大学设有人类学系者,虽有数校,但迄今尚无研究机构,较之他种科目,颇为落后,该系拟请设立研究所,以资提倡并罗致专才担任各项重要研究,为全国领导斯学中心。
  (B)设备
  (1)图书:该系上学期由本校设备委员会通过成立人类学图书馆,现藏有中文人类学书籍四千篇册,西文人类学书籍八千余册,西文人类学杂志五十余种,成套之杂志达二十余种,共计书籍杂志计壹万陆千篇册。
  (2)标本与模型:该系自本学期起设有标本陈列馆,计分人类学与民族学两部门。人类学部现有各地中华族颅骨与体骨贰千余副,其他人种标本贰百余件,民族学部藏有台湾高山族、苗族、仡佬、仲家、罗罗等数十民族服饰、器具武千余件,各地史前化石猿人与原始民族模型达数百件。
  (3)仪器:依其性质分人体测量与软体两部。测量器械最近由瑞士楚列须购到最新式器械武百余种,软体部分如解剖、血型、组织、胚胎等,与有关人种生理与人种病理□用之仪器叁百余件,均甚完备。
  (4)研究资料:经历年调查,国内各地人类学测量资料百余组,各地边疆民族学调查资料约三十余组,一部分为其他学术机关委托研究之材料,现正从事整理,编成报告。
  (5)研究人才:该系教授与副教授已到校、已聘定者约十余人,均为国内体质人类学与文化人类学之权威学者。
  (6)刊物:该系现正编《中国人类学专刊》与《人种学志》两刊物,编就后即付印。
  综上所观,本校人类学研究所之成立,其条件业已具备,进行自无困难,成立之后,益明罗致专才担任各项重要研究,为全国领导斯学之中心,益使发扬光大。所有拟成立人类学研究所缘由,理合具文,敬礼!鉴按照准,明示遵行,实为公便。谨呈中华民国教育部。
          校长竺可桢
          十二月廿八日 ⑥

  从这封公函中,我们可以读出如下有价值信息:第一,浙江大学建立人类学研究所的目的是,为适应国家建设与社会发展需要而培养高级专业人才(笔者以为是培养专业研究生),并建成引领全国人类学发展的学术中心和重心。第二,当时国内虽有数所大学建立了人类学系,但均没有人类学专业研究所,浙大此举乃是一个创举。第三,浙江大学建立人类学研究所的条件已完全具备并成熟,图书资料已有相当积累,并建立了专业图书馆;开展体质人类学研究需要的标本与模型,以及文化人类学或民族学需要的“民物”也较丰富;有完备的从事体质人类学研究的仪器,而且这些专业研究器械为当时国际上最先进专业工具;有一支结构合理,既包含体质人类学也包含文化人类学在内的学术梯队,且均为当时国内权威学者;拥有自己的专业刊物,且两份,涵盖了人类学研究的各个领域:以往积累下大量第一手数据,需要及时整理研究而变成最终的学术成果。无疑,上述理由为国民政府教育部批准浙大建立人类学研究所提供了坚实而充分的基础和条件。
  建立人类学研究所得到了时任教育部部长朱家骅的批准。在浙江大学档案馆内今存有一份“呈复字第971号”的信函,该信函曰:“唐司长□座:朱前部长曾函复吴定良先生,待学校正式呈文到后,可以照准。今呈文现到,□照准。□□陈部长雪屏批示:准予设立。” ⑦
  对这封短函需要略加解释,方能更为明白。1932年11月9日,朱家骅曾摄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之职。1945年4月,朱家骅任教育研究委员会首任主任委员。1945年7月30日行政院改组,朱家骅连任教育部部长。1947年4月23日,新国民政府委员会成立,朱家骅任行政院政务委员,兼教育部部长,再兼全国经济委员会委员。1948年12月20日孙科组阁行政院,22日任政务委员卸去教育部部长。大约这封信是在1949年初回复“第971号”函的,而此时朱家骋已经卸任教育部部长职务,故称“朱前部长”。这封信也表明,吴定良与教育部部长朱家牌之间有私人信函来往。
  教育部正式批准浙江大学成立人类学研究所的时间为1949年1月26日。具体见下面一则材料:
  本校文学院人类学研究所之设置,曾于月前由校务会议议决,一致通过。上月初本校备具公文寄教育部,请求核准。业于一月二十六日由陈部长批示“准予设立”,复文不日到校。该系现正扩充设备,罗致人才,加强工作云。 ⑧
  除了建立人类学系和研究所外,1948年1月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在吴定良的推动下,与其他同道(包括学生和其他人类学爱好者)一起成立人类学学会。 ⑨ 1948年10月7日晚上,人类学学会在浙江大学文理学院第一教室召开了“迎新联欢大会”,联欢大会召开时与会者达70余人,该会常务干事郑能瑞⑩ 致欢迎辞,金祖同副教授讲了浙江一带发掘出土的古器物与东南文化的关系,吴定良教授讲了该会学术演讲工作及将来的计划。这次会议,也讨论了会章,改选了干事。经大会决议,干事由原来的7人增至11人,当即选定由教授吴定良和副教授金祖同和学生郑能瑞、周道、冯镇沅、郁望耀、戴知贤、华毅等11人为干事。⑪ 王建民认为,成立大会时“与会者达70余人,由11人担任干事”⑫ ,据1948年10月9日《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的这则消息看,非也。然而,这个学会并非全国性的。
  1950年5月10日,中国人类学会在杭州举行成立大会,到会者主要是宁、沪、杭会员,达30余人。是日上午举行开会仪式,来宾有浙大理、工、医诸院长及教务长,浙大人类学系公宴会员及来宾。下午选出了夏作铭(笔者按:即夏鼐)、裴文中、吴定良等7人为理事,又组织了一个编辑委员会,拟编译人类学丛书及审定人类学名词等工作。⑬ 从主要人员构成来看,这个“中国人类学学会”也包含了考古人类学的内涵。
  1951年5月,卢于道、欧阳翥、刘咸等在杭州又发起组成了一个“中国人类学学会”,吴定良是理事之一。⑭ 从人员构成看,这一次的“中国人类学学会”主要是“中国体质人类学学会”。
  综上所述,浙江大学人类学经历了这样一个发展过程:最初依附在史地研究所内,之后在史地研究所内设立人类学组,继之在人类学组的基础上建立人类学系,进一步又在人类学系基础上成立人类学研究所,最后由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牵头或为骨干成立了人类学学会。

  ① 国立浙江大学:《三十七年度考试科目》,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销案编号:L053-001-03813。
  ②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人类学系决议改制事项》,《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52号,1948年6月3日。
  ③ 季啸风主编:《中国高等学校变迁》,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835页。
  ④ 国立浙江大学:《成立人类学研究所》,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页。
  ⑤ 吴定良:《致振公兄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4页。
  ⑥ 竺可桢:《拟成立人类学研究所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O01-0569,第3,5-10页。
  ⑦ 竺可桢:《拟成立人类学研究所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O01-0569,第11页。
  ⑧ 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人类学研究所核准成立》,《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07号,1949年2月16日。
  ⑨ 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上卷),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03页。
  ⑩ 郑能瑞后改名为郑公盾,当时为吴定良的学生,地下党员,1949年毕业于浙江大学人类学研究所,研究生.后参与创办了我国许多杂志。
  ⑪ 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人类学会迎新联欢大会盛况》,《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49号,1948年1O月9日。
  ⑫ 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上卷),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03页。
  ⑬ 吴定良:《中国人类学会在杭州举行成立大会》,《科学通报》1950年第1卷第3期。
  ⑭ 吴定良:《思想改造学习总结登记表》,见复旦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干部档案·吴定良》表二,档案编号:No.479(此处依2010年档案编号)。

  二、办学与研究经费的申请过程
  
  20世纪40年代后期,中国时局动荡,谢江大学之所以能把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开办起来,这与国民政府教育部给予其经费支持存在着莫大的关系。就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资料看,先后共计获得五批基金。从拨款次数和数额来看,均处于国内开办人类学专业的各大学之首。之所以如此,这与吴定良和浙江大学校方积极向国民政府教育部争取办学和研究经费是分不开的。
  第一批经费申请和划拨发生在1946年年末至1947年年初。
  1946年12月10日,在吴定良写给时任浙江大学文学院院长张晓峰的信中说:

  ……良从事人类学研究逾二十载。此次加入浙江大学除设人类学与统计学课程训练青年外,空余时间当多拟继续研究工作,为斯学树立基础。况十余年来积聚之材料甚多,急待整理,冀可陆续出版。惟浙江大学该科之设备毫无基础,工具尽缺,欲整理或补充材料,在在需款,拟请仿各大学研究部例,转呈教育部于本年度拨给研究费壹佰万元,俾可继工作,使斯学在国内不使中断,无□感盼之至。
  此上张院长晓峰兄!
          弟吴定良拜启 ①

  之后,浙江大学以校方名义给教育部上函:

  案:据本校教员吴定良□称“良从事人类学之研究已逾廿载,此,次任教本校,除设人类学与统计学课程训练青年外,□□时间当多拟继续此项研究工作,为人类学树立基础。□十余年来,积聚之材料甚多,急须整理,冀可陆续出版,请予筹款进行”等语,前来查该员专攻人类学,造诣甚深。此次有志继续研究与整理,更应设法提倡,健康于成。惟本校□于该科之设备毫无基础。兹□补充,□□需拨款,非一时财力所能及。拟请钩部于本年度拨给该项补助费壹佰万元,俾该员得继续工作,使斯项人类学在国内不被中断,……,□蒙待命。②
  大约同时,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也上呈教育部文:
  兹本校教员吴定良拟继续研究人类学,拟请筹拨该项研究计划补助费壹佰万元,以资进行。
          竺可桢 ③

  教育部的复文是:

  ……准予拨款壹佰万元补助该校教员吴定良继续研究人类学。款,另汇。仰于收到后,补据及研究计划,呈核。
  此令呈部长朱家骅。④

  教育部研究通过以后,由教育部财务部门具体下拨实施,款子下来后,校方再回函教育部相关处室:

  查本校吴定良教授研究人类学补助费壹佰万元,文科研究所史地学部经费壹佰叁拾万元,均经应收,相应……,□请查照备案为荷!此致教育部出纳室。⑤

  浙江大学的回函标明时间为:民国三十六年一月三十日。
  从以上数条资料中可以大致推断出如下几点:
  第一,这项经费是专为吴定良的体质人类学研究而设的。
  第二,审批的程序是:先由吴定良个人提出,最后经学院和学校逐级通过并上报,最后由教育部长朱家骅批准,然后通过教育部财务部门划拨,最后浙江大学给教育部回函表明已收到该笔款子。
  第三,从时间上推,此事发生在吴定良供职于浙江大学文学院史地所期间,当时还没有成立人类学组。
  第四,这段文字中的“继续”二字,应该是对着“中央研究院体质人类学研究所筹备处”和吴定良在中央研究院的工作而言的,因为他自1935年回国以来,就一直以开展人类学知名于中国学术界和国民政府。⑥
  第二笔款项的争取与划拨是在1947年的四五月份间,款子数额为500万元。该款项之申请最初是怎样运作的呢?浙江大学档案馆并没有留下什么资料,但涉及该款项后期划拨的双方(教育部和浙江大学)往来函保留了下来。
  从这些保留下的资料中大致可以推测出其申请与获批的过程:首先是吴定良与浙江大学向教育部提出申请,教育部审核后同意给款,但同时要求浙江大学附上相关研究项目计划书,教育部收到计划书后进行核准,再下拨经费。且看保留下来的资料。

  国立浙江大学:
  据本部高等教育司案呈该校吴定良函,请拨款补助人类学研究费用等情,准予拨发该校五百万元,专为人类学研究之用。款,另汇。仰拾收到,补具印领,拟据计划,报部为要。
          教育部 ⑦

  这封信透露出,吴定良个人曾给教育部写过申请函。教育部有关部门审核并同意后,要求浙江大学呈报具体的研究计划书,以便研究拨款事宜。
  浙江大学和吴定良接到教育部回函后,由吴定良拟出具体的研究计划书,拟好后请本校文学院院长审看,之后由院长转给校长办公室,以便上报教育部。具体参见下面材料。

  晓峰院长吾兄惠鉴:
  教育部核准之人类学研究费五百万元,嘱拟计划。兹拟就附上。敬祈斧正后转校长办公处。□面陈。专此。
  敬请
    著安
          弟吴定良拜撰
          五月十二日 ⑧

  浙江大学校长办公室接到吴定良草拟的人类学研究计划书后,便回函报送教育部。

  教育部钧鉴:
  本年度四月廿五日,高第二二八〇号代电,准拨本校吴定良教授人类学研究费用五百万元,该款业经□□□,该项□款书业经函送钧部出纳室备查外,兹据吴定良教授的研究计划□送□来,理合□电,呈送□订。鉴核。国立浙江大学□□。
  (附人类学研究计划一份) ⑨

  从浙江大学保留的档案看,最终教育部拨款可能是580万元。在一封日期签为“五月三日”的“教育部代电”中说:“准予拨费五百八十万元为研究人类学之用。仰拟具计□□。拟办:送会计室、出纳室。阅信并转知。”⑩ 如果这580万元不是第二拨经费的话,那将是另外一笔经费。但查阅前后相关档案,均没有发现580万元的申请和批复信函,加之时间上与第二批经费一致,故本文断为第二批经费的实际下拨额。有待将来发现新的材料予以说明。
  第三批经费是人类学系建立起来以后的事情,数额高达30亿元。1947年秋天,吴定良四处奔走,浙江大学向教育部申请:

……本校奉令增设人类学系,业经正式成立,招生、上课。□惟该系□属创设,一切设备毫无基础,研究工作无法进行。良以本校经费,原极支绌,所有□时费于修建方面犹感应付困难。实无法把注于新成立之办学系充实设备。兹据该系以各项书籍、仪器需用正殷,请予购备。□来拟援照本校法律学系例,请拨专款四亿元,以为此项添直设备之用。理合据呈,……。
  监核照办,实为□□。仅呈教育部。
            竺校长 ⑪

  与此同时,浙江大学也发送电文给教育部:

呈请特拨专款四亿元为本校人类学添置设备之用图。
              三十六年十一月十五日 ⑫

  这笔款子申批过程中,除了动用官方名义外,吴定良也积极利用私人关系,可见下面一则信函:

振公吾兄惠鉴:
  关于教育部请拨人类学专款呈文原稿大意以(……函致骝公)□见出,兹附上。敬请用校之名义,参照愿意,呈请教育部拔支专款,以应急需。呈请说明此,款需要之功。有费大神,容复函谢!
  竺师处亦睹笺。当说明为盼。专此。
  敬请
          著安并烦公绥
          弟吴定良拜上
          十一月十一日 ⑬

  这封信表明,吴定良以学生身份师事竺可桢校长,同时能与时任教育部长的朱家骅(骝公,即朱家骅)保持私人信函往来。早在中央研究院时,朱家骅和竺可桢就支持吴定良从事人类学研究,特别是让他负责筹办人类学研究所。⑭ 这不是一般大学教授所能做到的。这对于吴定良在浙大开展人类学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人际关系资源。
  国民政府教育部研究后,结果将款额增拨到30亿元。具体见如下电文和信函。
  民国三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教育部给浙江大学的电报稿说:

电知建系,□□□□良费□增拨卅亿元,人类学系□□□□,该款□□□□。
  拟办:送人类学系、预算委员会。查。
            三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 ⑮

  民国三十六年十二月“复字第505号”:

呈案查该校本□□□□□□□□□□良费,近已准增拨卅亿元人类学所需口费。应即□□□统筹支配,未便,另拨专款。仰即知照,教□□□。⑯

  教育部长朱家骅还担心30亿元不够人类学建系花费,于是,另外下令浙江大学要把教育部下拨给该校医学院的仪器和实验药品等物资分一部分给人类学系使用:

  查该校人类学成立伊始,仪器与实验用药品均需充实,将来配发该校医学院之□□及日常物资,应照医学院及人类学之需妥酌情分配。合行令仰,知照此令。
              朱家骅
            民国二十七年二月十九日 ⑰

  第四批经费数额达1000万元,是吴定良为调查杭州市儿童体质发育而申请的。时间大致发生在1948年1月份内。具体可见如下两则材料:
  第一则材料是一封信函,不见落款单位,笔者疑心是教育部内部的往来函:

本部高等教育司:
  案呈该校教授吴定良口为从事杭州市儿童体质友育程序之调查工作,请予补助等情,准予补助一千万元。款,令汇。仰于收到后,能□□补口,呈核教育部。⑱

  第二则材料,笔者疑心是浙江大学内部往来函:

按人类学系调查杭州市儿童体质发育程序,补助费一千万元。拟办:送会计室、出纳室、人类学系。
            民国三十七年一月十二日 ⑲

  第五批经费申请与划拨发生于1948年3月份,数额达贰千万元。具体见下面两则材料:
  第一则材料没注明具体时间,笔者疑心也是教育部内部往来函:

  高等教育司业呈该校人类学主任吴定良为从事浙东人民体质素质之调查工作,请予补助经费,以利进行等情,□此准□□□□币贰千万元。款,另汇。仰收到后,专发并补拨。呈□□,嗣后□□□,请专案指定,或□□委托,办理之事项,不得请求补助,并仰知照。□□教育部。⑳

  第二则信函之时间署为民国三十七年三月三日,笔者疑心是浙江大学内部往来函:

  按拨人类学系补助费贰千万元。拟办:总务处、会计室出纳组收款,通知文学院人类学系。
            民国二十七年二月二日 ㉑

  目前,在浙江大学档案馆内只发现这五批经费资料。由于20世纪40年代后期,物价飞涨,几乎一天一个样,故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今日换算数额。不过,1947年暑假期间吴定良一行赴处州与浙闽边界调查舍民生活与体质,期间的花费情况也许有助于我们今日了解当时的物价以及上述经费购买力情况:
  1.旅费与车马费,壹佰伍拾万元,每人来回旅费与工作期间车马费以五十万计算,二人共需一百伍拾万元。2.膳宿杂费贰佰柒拾万元,每人每日膳宿费壹万元,三个月需玖拾万元,三人共需贰佰柒拾万元。3.标本购置费捌拾万元。三项共计伍佰万元。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五月十九日 ㉒
  但不论怎样,从拨款次数和数额来看,都是当时国内开办人类学系之诸大学所无法比拟的。
  
  ① 吴定良:《给张晓峰院长函》,浙江大学档案俯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6页。
  ② 国立浙江大学:《呈教育部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5页。
  ③ 国立浙江大学:《呈教育部文》,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铛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4页。
  ④ 国立浙江大学:《呈教育部文》,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3页。
  ⑤ 国立浙江大学:《呈教育部出纳室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10-11页。
  ⑥ 杜靖:《中央研究院“研究提高民族素质案”之始末——兼述中央研究院体质人类学研究所筹备之流产》,《自然科学史研究》2011年第1期。
  ⑦ 国立浙江大学:《致教育部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0-21页。
  ⑧ 吴定良:《致张晓峰院长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2页。
  ⑨ 国立浙江大学:《致教育部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挡袋,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19页。
  ⑩ 国立浙江大学:《致教育部电》,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0页。
  ⑪ 竺可桢:《呈教育部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7页。
  ⑫ 国立浙江大学:《呈教育部电字第505号》,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6页。
  ⑬ 吴定良:《吴定良致报公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8页。
  ⑭ 杜靖:《中央研究院“研究提高民族素质案”之始末——兼述中央研究院体质人类学研究所筹备之流产》,《自然科学史研究》2011年第1期。
  ⑮ 教育部:《教育部致国立浙江大学电》,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9页。
  ⑯ 教育部:《数育部致国立浙江大学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30页。
  ⑰ 朱家骅:《致国立浙江大学令》,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36页。
  ⑱ 教育部内部往来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34页。
  ⑲ 浙江大学校长办公室:《致会计室、出纳室、人类学系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33页。
  ⑳ 教育部内部往来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32页。
  ㉑ 浙江大学校长办公室:《致总务处、会计室出纳组、文学院人类学系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31页。
  ㉒ 吴定良:《浙江大学史地研究所研究计划》,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3-24页。

  三、浙江大学人类学教学与研究开展状况

  教学与科研的架子与平台有了,办学和研究经费也有了,接下来让我们考察浙江大学人类学教学与研究的具体开展状况。本部分先论述办学情况,次述研究情况。

  (一)办学情况(师资、招生、课程等内容)
  浙江大学档案馆保存的当年人类学系办学资料非常零星,且不系统,本部分只好辅助以对当年学生(毛昭晰等人)的口述记忆来加以连缀与勾勒。
  1.教学与研究人员
  应该说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其主要人员有吴定良、田汝康、马长寿、夏鼐、金祖同等人。吴定良任系主任和人类学研究所所长。田汝康和张寿祺都是当时颇有名望的文化人类学家或民族学家。夏鼐是著名考古学家,而金祖同在甲骨学、历史考古、伊斯兰研究等方面均有成就。具体介绍如下。
  吴定良,国际著名人类学家,是我国现代体质人类学的创始人和奠基人。
  光绪十九年冬月甘九日生,即农历1893年11月28日(公历1894年1月5日)出生。① 1924年7月毕业于东南大学心理学系,1926年夏至1927年夏在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系攻读统计学,1927年夏至1934年夏在伦敦大学师从国际著名统计与人类学家卡尔·皮尔逊(Karl. Person)教授学习生物统计学和人类学,1934年夏至1935年冬在瑞士楚列须大学学习并研究人类学,先后获得生物统计学(1928年)和人类学博士学位(可能是1934年)。1935年冬至1942年夏,任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研究员。1942年夏至1946年夏,任中央研究院史语所人类学研究室主任,1944年4月至1946年1月兼任中央研究院体质人类学所筹备处负责人。吴定良在来浙大以前,以英文形式在国际上发表30余篇学术论文,如《人类面骨扁平度》、《古代埃及人的颅骨》等,② 散见于英国生物测量、体质人类学方面的杂志,其关于人类面骨扁平度测量方法,迄今为世界各国人类学家所广泛采用。在中央研究院工作期间,发表论文十余篇,如《人类额骨的生物统计学研究》 ③、《汉族锁骨之研究一一根据小屯与绣球山标本》 ④、《人类头骨眉间嵴凸度之研究》 ⑤、《画手与足外围形之新仪器》 ⑥、《殷代与近代颅骨容量之计算公式》 ⑦、《测定颏孔前后位置之指数》 ⑧、《中国人额骨中缝及颅骨之关系》⑨、《贵州坝苗和华南其他人群的体质特征》 ⑩、《中国人肢骨的研究》⑪ 等。吴定良在国际人类学界有着广泛学术交往,先后加入“国际统计学社”和“国际人类学社”。由于其在人类学方面成就卓著,1936年国民政府及其领导人再介石向吴定良颁发了一枚“勋章”,1948年又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⑫
  据赵旭东考证,田汝康“最初是在北京师范大学读心理学,那是在1935年,1937年大学毕业后便到云南的临安中学教书。1938年他又在西南联大哲学心理学系学习,两年以后到了费先生领导的‘魁阁’,在那里作为研究助理一直工作到1945年,这一段时间是他跟费孝通教授交往最为密切的时期。1945年回先生到了英国,先是在剑桥大学学习心理学,后来很快转入伦敦经济学院(LSE)学习人类学,师从费孝通的一位老师弗思,1948年,他已经依靠自己前期的对于云南芒市做摆仪式的调查,完成了搏士论文。接下来田先生去了马来西亚的砂劳越,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后来在海外华人研究中颇有影响的著作《砂劳越的华族——社会结构的研究》(The Chinese of Sarawak: A Study of Social Structure)” ⑬ 。田汝康在完成婆罗洲调查工作以后,于1950年始回国出任浙江大学人类学系教授,但不久以后则转到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后来田汝康复从北京调入上海复旦大学,任历史系教授。⑭
  马长寿,著名民族学家。1929年至1933年在中央大学社会学系主攻民族学专业。1933年至1936年留中央大学社会系任助教,期间仍修习民族学调查方法等课程。1936年至1942年在中央博物院任职,在此期间受到体质人类学测量方法和民族语言学方法训练。他先后到过四川大凉山、川西北等少数民族聚居区对彝、藏、嘉戎、羌等进行实地考察。在加盟浙大前,曾发表《中国西南民族分类》、《中国古代花甲生藏之起源与再现》、《凉山罗夷考察报告》(是著到2006年才出版)《康藏民族之分类体制种属及其社会组织》、《凉山罗夷的族谱》、《少数民族问题》、《四川古代民族历史考证》和《四川古代察族问题》等著名论文论著。1942年以后,相继在东北大学、金棱大学、四川大学等高校担任教授,先后开过“中国少数民族历史地理”、“民族学”、“民族调查方法”、“边政制度”、“边疆民族史”和“民族学调查方法”等课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50年8月),始任浙江大学人类学教授,1952年高等院系调整,随整个人类学系前往复旦大学,任历史系教授。1955年复调西北大学任教。⑮
  夏鼐,浙江温州人,著名考古学家。1934年清华大学历史系毕业,1935年春天,夏鼐参加河南安阳殷墟发掘,同年到英国伦敦大学留学,获考古学博士学位。1940年在埃及开罗博物馆从事研究工作。1941年至1942年在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任专门委员。1943年至1949年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历任副研究员和研究员。来浙大之前有着极为丰富的考古发掘经历:1944年至1945年,在甘肃敦煌、宁定、民勤、武威、临洮、兰州等地,对新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汉代至唐代遗址或基葬进行考察与发掘。他通过对甘肃阳洼湾齐家文化遗址的考察,首次在中国考古学史上从地层学角度断定仰韶文化早于齐家文化,纠正了以往关于甘肃新石器文化分期的误识。这种根据发掘层位来断代的方法标志着中国史前考古学的新起点。夏鼐于1949年秋来浙大,至1950年9月担任浙江大学人类学系教授。1950年9月调入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1955年成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委员。⑯
  金祖同,10余岁时便与章太炎谈论殷墟甲骨。1935年参加上海金山卫戚家墩古文化遗址考古发掘工作,著有《金山卫访古记纲要》。1936年4月至1937年7月私淑于郭沫若,协助郭沫若完成《殷契粹编》,而此前此后他自己也著有多篇关于商代甲骨的论文。抗战胜利后,金祖同远赴台湾,任台湾大学教授,期间考察了高山族民俗风情,编写了《台湾的高山族》一书。从台湾返回后,金祖同始执教于浙江大学(在浙大时他是副教授),1948年冬辞去教职,返沪后在宋庆龄、沈尹默等人支持下与友人合办《透视》杂志。⑰ 此后,估计金祖同再也没有返回浙大任课。 ⑱
  著名生理学家张宗汉教授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亦执教于此,开展过浙江人血型之研究项目,后来调去华东师范大学生物系。
  笔者以为,当时浙大文学院院长张其昀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张其昀毕业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曾任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辑、中央大学教授、历任浙江大学史地学系主任、史地研究所所长、文学院院长。国民参政会参议员、国大代表。其人擅长历史地理学和民族地理分布之研究。著有《中国民族志》等民族学作品。⑲ 笔者怀疑他当年也曾给人类学系学生开过“中国民族志”一类的课程,可惜今日没有发现相关档案资料予以说明。不过,即使如此,有他做文学院院长,自然也会给从事民族文化与体质研究的人类学系、人类学研究所以工作上的大力支持。
  另外,当时吴定良还想引进一些科研骨干,但可惜后来都未能加入。1949年夏,吴汝康在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获得人类学博士学位,数月后,他的妻子马秀权也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二人决计回国发展。⑳ 吴定良凭着从前在中央研究院的师生情谊,当时有计划要引进体质人类学博士吴汝康夫妇,并去函美国邀请他们来浙江大学工作。㉑ 1949年初冬,吴汝康夫妇回到中国,前往浙江大学拜访了吴定良。在与吴定良的谈话中,他感觉到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发展前景不佳,便动摇了到浙大工作的决定,委婉谢绝了吴定良的邀请,离开杭州去了上海,暂时居住在上海医学院,而后去了大连医学院。㉒ 但据吴定良的学生毛昭晰回忆,因为当时浙大不能给吴汝康以教授职称,吴汝康夫妇便去了大连医学院,担任解剖学系主任。同样,毕业于中山大学的梁钊韬也想来浙大人类学系工作(当时来讲学),因为也不能给其教授职称,同样便打消了来浙大工作的念头。㉓ 当时,吴定良还去函聘请华西大学的民族学家闻在宥先生于1948年暑期后来浙大任教,㉔ 不知什么原因,闻宥(即闻在宥)教授并未来杭,而是于1955年去了中央民族学院。
  但不论怎样,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的这个学术阵容,在当时国内诸大学人类学系中都是最好的。第一,任教诸先生都是国内外当时人类学(按美国人类学四分支结构来说)名家;第二,学科结构合理,不仅有著名体质人类学家,还有著名文化人类学家或民族学家,以及著名考古学家或考古人类学家,因而这个阵容和结构非其他院校人类学系可比。

  ① 关于吴定良的出生年月问题,目前各种资料说法不一,但大致可归结为1893年出生和1894年出生两种情况。吴定良的学生吴融酉主张,吴定良生于1893年1月(吴融酉:《中国人类学的主要奠基人——吴定良》,见于“光明网”,http://www.gmw.cn/content/2005-06/07/content_246666.htm; 又见“社会学人类学中国网”,http://www.sachina.edu.cn/Htmldata/news/2005/08/379.html; “社会学视野网”,http://www.sociologyol.org/yanjiubankuai/fenleisuoyin/shehuixueshi/2008-01-08/4295.html; “圣才学习网”,http://bio.100xuexi.com/view/otdetail/20080810/FFBCAFSA-45BI-4A14-SCEE-6375ECJDADFF.html; “百度网·百度百科”之“吴定良”词条,http://baike.baidu.com/view/33654.htm, 等等)。吴定良“出生于1894年”一说最早见于吴定良太太史久庄撰写的“吴定良”小传(《中国科学家辞典》编委会:《中国科学家游典》“现代”第二分册,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版,第118-121页),但史久庄并未交代具体年月。之后,史久庄说法也得到传播,比如,常州博物馆“吴定良简介”(常州博物馆网站“文博纵览·历史名人”部分,2011年1月7日,http://www.czmuseum.com/default.php?mod=article&fid=40 )就把吴定良定为1894年出生。另外,吴定良在自己填写的个人档案里,同时也存在不一致的说法。比如1958年他填写的“复旦大学干部接记表”中记载,他“生于1900年1月”,且现年68岁(这一说法本身自相矛盾,如果真是1900年生人,那么,1958年填表时当时58岁。当然,不能排除他笔下有误)。为了弄清楚吴定良的出生问题,我和吴新智先生分别又访问(或电话或通信)了吴融酉和吴定良的女儿吴小庄女士。吴融酉当时之所以写这篇文常是应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汪子春之邀,汪子春也是吴定良的学生。20世纪90年代末为了写这篇文章,吴融酉专门请教了当时健在的史久庄先生,吴融酉说,是史久庄告诉她吴定良出生于“1893年1月”,但史久庄又告诉她是冬天生人。2013年3月31日,吴小庄第一次给吴新智先生信中说:“关于爸爸生年是1894年大年初二,而1893年的阴历年来,你讲的对的。”这个说法本身就有矛盾。既然是“1894年大年初二生”(这种说法本身是阴历的表述法),怎么又会是“1893年的阴历年末”?但稍后,吴小庄又给吴新智先生来一信曰:“吴老师好:大年初二是昕母亲讲的。我这儿没有万年历,所以无法查证。母亲是1907年生,父亲比她大13岁,因此推算1894年。我自己文章中写是1894年1月5日。我已忘了当时这个日子如何得来。请杜老师帮忙查查万年历吧。谢谢。吴小庄。”综合这些信息后我以为,吴定良出生于公历1894年1月5日(吴小庄这个说法必定有其来自),农历的1893年11月29日(光绪十九年冬月九),这样能把1893年出生说和1894年l月出生说调和起来。吴融酉会不会把“1893年11月”顺手写成了“1893年1月”?时间久远,已无从勾起记忆。至于“农历1894年正月初二出生”说,换算成公历则为1894年2月7日,无法调和1893年出生与1894年出生两说之间的矛盾。这里仍只是一个推测,过硬的资料有待发掘。不知吴定良老家金坛族谱中有没有记录他的出生年月问题。
  ② Woo,T.L. & Pearson,K. ,“Dextrality and Sinistrality of Hand and Eye”, Biometrika, Vol.19, No.1/2, 1927, pp.165-199; Woo,T.L.,“Dextrality and Sinistrality of Hand and Eye: Second Memoir”, Biometrika, Vol.20A, No.l/2, 1928,pp.79-148; Woo,T.L.,“Tables for Ascertaining the Significance or Non-Significance of Association Measured by the Correlation Ratio pp.1-66; Woo,T.L.,“A study of Seventy-One Ninth Dynasty Egyptian Skulls from Sedment”, Biometrika, Vol.22, No.1/2, 1930, pp.65-93; Woo,T.L.,“On the Asymmetry of the Human Skull”, Biometrika, Vol.22, No.3/4, 1931, pp.324-352; Elderton,E.M. & Woo,T.L.,“On the Normality or Want of Normality in the Frequency Distributions of Cranial Measurements”, Biometrika, Vol.21, No.1/2, 1932, pp.45-54; Woo,T.L. & Morant,G.M.,“A preliminary Classification of Asiatic Races Based on Cranial Measurements”, Biometrika, Vol.24, No.1/2, 1932, pp.108-134; Woo,T.L. & Morant,“A Biometric Study of the:‘Flatnes’ of the Facial Skeleton in Man”, Biometrika, Vol.26, No.1/2, 1934, pp.196-250; Pearson,K & Woo,T.L.,“Further Investigation of the Morphometric Characters of the Individual Bones of the Human Skull”, Biometrika, Vol.27 ,No.3/4, 1935, pp.424-465.
  ③ Woo,T.L.,“A Biometric Study of the Human Malar Bone”, Biometrika, Vol.29, No.1/2, 1937,pp.113-123.
  ④ Woo,T.L.,“An Anthropometric Study of the Chinese Clavicle Based on the Hsiao T’un and Hsiu Chiu Shan Specimens”(汉族锁骨之研究——根据小屯与绣球山标本),《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人类学集刊》,1938年第1卷第1-2期合刊。
  ⑤ Woo,T.L.,“On the Glabella Prominence of the Human Craniums”(人类头骨眉间嵴凸度之研究),《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人类学集刊》1938年第1卷第1-2期合刊。
  ⑥ Woo,T.L.,“Neuc Instrumente fur die Uniriss – Zeichanung von Hand and Fuss”(画手与足外围形之新仪器),《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人类学集刊》1938年第1卷第l-2期合刊。
  ⑦ Woo,T.L.,“Formulae of the Determination of the Capacity of the Chinese Skull form External Measurements”(殷代与近代颅骨容锺之计算公式),《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人类学集刊》1941年第2卷第1-2期合刊。
  ⑧ Woo,T.L. & Yen,Y.,“On New Indices for Determining the Antero-Posterior Position of the Mental Foramen in Mandible”(测定颏孔前后位置之指数),《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人类学集刊》1941年第2卷第1-2期合刊。
  ⑨ Woo,T.L.,“On the Metopism of Chinese Skull and Its Relation to the Size of Cranial Measurements”(中国人额骨中缝及颅骨之关系),《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人类学集刊》1941年第2卷第1-2期合刊。
  ⑩ Woo,T.L.,“The Physical Chinese of the Pa Miao People of Kweichow and Other Peoples of South China”, The Journal of the Royal Anthropological Institute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 Vol.72, No.1/2, 1942, pp.45-53.
  ⑪ Woo,T.L.,“A Study of the Chinese Huerus”,Biometrika, No.33, 1943, pp.36-47.
  ⑫ 复旦大学档案馆:《复旦大学干部登记表·吴定良》,复旦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编号:SWl2-479;《中国科学家辞典》编委会:《中国科学家辞典》“现代”第二分册,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版,第118-121页;李路阳:《吴汝康传》,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22-25页;杜靖:《中央研究院“研究提高民族素质案”之始末——兼述中央研究院体质人类学研究所筹备之流产》,《自然科学史研究》2011年第1期。
  ⑬ 赵旭东:《不应被忘却的灵魂——忆田汝康教授》,《中华读书报》,2007年4月ll日。
  ⑭ 王建民、张海洋、胡鸿保:《中国民族学史》(下卷),云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62、67页。
  ⑮ 本段主要参考了“马长寿 百度百科”(baike.ba.idu.com/view/914265.btm),同时也加入了自己的部分考证。特此说明。
  ⑯ 这一段主要参考了“夏鼐 百度百科”(baike.baidu.com/view/206857.htm)和“夏鼐 互动百科”(www.baike.com/wiki/夏鼐),以及个人考证而撰写。
  ⑰ 白草:《文学大家笔下的回族》,宁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47页。
  ⑱ 这一段主要参考了“金祖同 百度百科”(baike.baidu.com/view/865793.htm)和“金祖同 互动百科”(www.baike.com/wiki/金祖同),以及个人考证撰写而成。
  ⑲ 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上卷),云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411页。
  ⑳ 李路阳:《吴汝康传》,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113页。
  ㉑ 浙江大学人类学系:《人类学系议决改制事项》,《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52号,1949年6月3日。
  ㉒ 李路阳:《吴汝康传》,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08页。
  ㉓ 见2013年1月16日下午,笔者对毛昭晰先生的电话访谈录。
  ㉔ 浙江大学人类学系:《人类学系议决改制事项》,《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52号,1949年6月3日。

  2.历届招生情况
  1947年秋季学期,浙江大学建立人类学系并开始招生,至1952年夏该系被调整到上海复旦大学前后相续5年。5年期内是否每届都招生以及招生规模如何等问题,现有零散档案均无法说清楚。毛昭晰1949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史地系,1950年秋考上了浙江大学人类学系研究生。据他回忆,当时人类学系并没有几个本科生。① 那么,究竟有多少呢?下面根据一些现存档案来加以了解。
  1948年6月21日下午二时至五时,即三十六年度第二学期考试,有13人参加“普通人类学”课程考试,吴定良任主考。② 时隔4日后,即6月25日上午八时至十一时,有6人参加体质人类学课程考试,仍由吴定良任主考。两场考试地点都设在当时浙江大学健身房内。③ 民国三十六年度第二学期文学院人类学系注册学生人数仅为“1人”,且男性。④ 1948年秋季学期,文学院人类学系注册学生为2人,男女各1名。⑤ 1948年秋季学期,浙江大学共录取新生334名,其中文学院占34名,而人类学系仅为11人。⑥ 三十七年度第二学期,即1949年春季学期,浙大人类学系注册学生人数为3人(2男1女)。⑦ 三十八年度,即1949年秋季学期,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在杭州考区录取人类学专业学生两名(张钦曾和姚启润)。⑧ 从该年度10月6日的《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发布的各区新生录取统计表数字看,是年人类学系很可能只招收到了杭州区这两名学生。⑨ 毛昭晰回忆,1951年秋天,浙大人类学系招收了最后一届学生,总共有三四人。⑩
  当时人类学除了给本系学生开课外,还允许其他系的其他专业学生选修人类学有关专业课程:“医科二年级同学注意:关于选读人类学一门,经与人类学系吴主任商榷后,以体质人类学与医学较多关系,凡已选普通人类学之同学,统希改选体质人类学云。”⑪
通过上面铺陈的资料可以看出,只有1948年的招生人数很清楚,其他不是很具体。估计其他年份会低于这个招生规模:杭州解放后的情形肯定如此,上面已有说明;从1948年春季只有6人参加吴定良的体质人类学专业课考试情形看,1947年首届招生人数也不会很多,至于有13人参加“普通人类学”课程考试,笔者怀疑其中包含了医学院的选读生。当然,13名也有可能是1947年的招生量。至于1949年浙大人类学系招生情况,笔者认为,由于杭城刚刚解放,人类学系面临改制,加之战争过后,人心未定,而其他地方尚处于战争状态之中,浙大人类学系的招生规模自然也不会很大。毛昭晰的记忆应该是比较准确的。
  据复旦大学档案馆所存资料看,赵一清当年便是吴定良在浙大所带的本科生。他于1952年毕业,毕业后先去了四川华西大学中同文化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员,之后到四川大学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员,1954年去复旦大学工作,担任人类学教研组讲师,协助吴定良开展人类学教学和研究。1974年曾应解放军某部科研部门邀请,在举办的人体测量短训班上,讲授“生物力学”课程。⑫ 他算是本科生中的佼佼者。
  接下来我们看看研究生的招生情况。
  民国三十七年度六月七日,浙大校刊登载了一则“招考研究生简章草案”,其中提到史地所人类学组招收研究生事。 ⑬ 这是目前浙江大学馆藏档案中见到的最早记载招收人类学研究生的资料。1948年,史地所在京闽两区招人类学研究生1名(当时浙大各研究共取了14名),名字为周理镛。 ⑭
  但是周理镛不可能是吴定良在浙大带的第一个研究生,而郑公盾,即前文提到的郑能瑞可能是吴定良的第一个研究生,他毕业于1949年。如果周理镛是第一个人类学研究生的话,他不可能1948年入学而1949年研究生就毕业。但关于郑能瑞具体的研究生人学年限,目前没有发现相关档案资料加以说明。郑能瑞很可能是1947年的研究生。我之所以推测郑能瑞是吴定良的第一个研究生,是因为1948年10月9日人类学学会举行“迎新联欢大会”时,郑能瑞是常务干事,且吴定良让其致欢迎辞。 ⑮
  石兴邦于1949年毕业于南京大学边政系(在这里,他跟随凌纯声、卫惠林等先生学习过文化人类学 ⑯),同年考上浙江大学人类学研究所研究生,随吴定良学习体质人类学,跟夏鼐学习并研究考古学。但一年后,即1950年跟着夏鼐去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据毛昭晰回忆,1950年秋季人学的研究生有4人:王伯阳(跟吴定良学生命统计学,院系调整后去复旦大学生物系,后来搞电生理学)、吴汝祚(1949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史地系,1952年于浙江大学人类学系研究生毕业,后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主攻史前史)、张云鹏(1952年研究生毕业,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从事考古工作)、毛昭晰(1949年毕业于浙江大学文学院史地系,1950年秋考入浙大人类学研究所为研究生,1951年之后在杭州大学、浙江大学任教,主要从事人类学、史前史及古代史的教学和科研工作,1978年他倡议在杭州大学开设文物及博物馆学专业)。 ⑰
  据毛昭晰回忆,当时的研究生并不像今天这样指定做某个人的学生,人类学研究所所有老师的课都要上,个人可以按照自己兴趣日后有所发展。不过,从日后发展情形看,当年在浙江大学上过人类学课的人大部分向两个方向发展:一是从事基础教育行政工作或办官方杂志;一是转向考古学或考古人类学,而留在体质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方面的较少。

  ① 见2013年1月16日下午,笔者对毛昭晰先生的电话访谈录。
  ②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国立浙江大学三十六年度第二学期考试日程表》,《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7号,1948年6月14日。
  ③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国立浙江大学三十六年度第二学期考试日程表》,《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7号,1948年6月14日。
  ④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本校三十六年度第二学期注册学生人数统计表》,《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8号,1948年6月26日。
  ⑤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本学期注册学生人数统计——截止九月十五日》,《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30号,1948年9月18日: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本校三十七年度第一学期注册学生人数统计表》,《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73号,1948年11月8日。
  ⑥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校闻·本届新生三三四名》,《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38号,1948年9月28日。
  ⑦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本校三十七年度第二学期注册学生人数统计表》,《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46号,1949年5月20日。  ⑧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国立浙江大学三十八年度杭州区录取新生名单》,《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80号,1949年9月8日。
  ⑨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三十八年度各区录取一年级新生人数统计表》,《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89号,1949年10月6日。
  ⑩ 见2013年1月16日下午,笔者对毛昭晰先生的访谈录。
  ⑪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医学院布告》:《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27号,1948年9月16日。
  ⑫ 复旦大学生物系:《赵一清同志追悼会悼词》(题目根据内容由笔者拟定),见复且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生物系-96”,第65页。
  ⑬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校闻·招考研究生简章草案》,《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号,1948年6月7日。
  ⑭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三十七年度京闽两区新生揭晓》,《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22号,1948年9月9日。
  ⑮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人类学会迎新联欢大会盛况》,《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49号,1948年10月9日。
  ⑯ 张光直:《考古人类学随笔》,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5年版,第112页。
  ⑰ 见2013年1月16日下午,笔者对毛昭晰先生的访谈录。

  3.课程设置
  据毛昭晰回忆,当年吴定良开的课程有体质人类学、人体测量学和生命统计学。在其他文化人类学教授没有来浙大前,吴定良还开设过民族学等课程。① 吴定良当时也开设过“化石人类学”(即史前人类发展史)等课程。② 从现存档案看,1947年第二学期(即1948年春季学期)吴定良还开设过“普通人类学”课程。③ 而“普通人类学”不同于“体质人类学”,“普通人类学”主要讲授“人类发展史”或人类学演化史,属于一般概论性课程,而“体质人类学”则更趋专业化,所以当时医学院让己选择了“普通人类学”课程的学生改选“体质人类学”,理由是“体质人类学”与医学有较密切的关系。④ 除了给浙大上课外,吴定良在刘威邀请下,还去上海暨南大学理学院人类学系做过兼职教授,讲授体质人类学。⑤ 马长寿和田汝康二人,主要讲授文化人类学与中国民族志等课程。至于夏鼎,主要讲授考古学。⑥ 1949年秋季学期,金祖同曾担任“中国古器物学”、“史前文化”两课程。开学授课十余日后即赴沪,因为宋庆龄嘱其撰写“中国少数民族被侵略史”一文。为了查阅相关资料,金祖同只好留沪(事实上,他一直居沪,只是来杭上课),这样,所承担两门课程由西湖博物馆历史文化部主任何天行先生担任。⑦ 又据毛昭晰回忆,起先沙孟海也曾为人类学系开过“中国古器物学”课程;而田汝康也为研究生开设过“东南亚和东南亚研究”、“论文研究方法”两门课程。⑧ 据前文资料,当年还曾开设过“优生学”课程,但杭州解放以后,人类学进行课程改革,遂将“优生学”删除,增添了“中国边疆民族”、“边疆语言”、“边疆博物馆学”、“标本制作与鉴定法”等课程。⑨ 可见当时比较注重培养边疆建设人才、博物馆与陈列馆技术员以及有关实用体质检验人员。
  在课时安排上,据复旦大学档案馆所保留一份资料看,当时吴定良所开设普通人类学课程每周3课时,体质人类学课程每周4课时,人类学技术(即人体测量学)课程每周3课时,而生命统计学课程每周3课时。⑩

  ① 见2013年1月16日下午,笔者对毛昭晰先生的访谈录。
  ② 吴定良:《教师及职员登记表》(1951年2月5日填写),见复旦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干部档案·吴定良》.档案编号:No.479(此处依2010年档案编号)。
  ③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国立浙江大学三十六年度第二学期考试日程表》,《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7号,1948年,6月14日。
  ④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医学院布告》:《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27号,1948年9月16日。
  ⑤ 吴定良:《思想改造学习总结登记表》,见复旦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干部档案·吴定良》,档案编号:No.479(此处依2010年档案编号)。
  ⑥ 见2013年l月16日下午,笔者对毛昭晰先生的访谈录。
  ⑦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接管要闻·人类学系·金祖同》,《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71号,1949年8月9日。
  ⑧ 见2013年1月16日下午,笔者对毛昭晰先生的访谈录。
  ⑨ 国立浙江大学人类学系:《人类学系议决改制事项》,《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52号,1949年6月3日。
  ⑩ 吴定良:《教师及职员登记表》(1951年2月5日填写),见复旦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干部档案·吴定良》,档案编号:No.479(此处依2010年档案编号)。

  (二)学术工作的开展情况
  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建立后都进行了哪些学术工作呢?
  1.学术调查或考察
  1947年5月份,吴定良给国民政府教育部呈递了一份“浙大史地所研究计划”,内容如下:

  (Ⅰ)计划概要:本年度暑假期间,拟赴处州与浙闽边界调查畲民生活与体质。预计调查人数约二千人。调查内容分(1)畲氏之来源与迁徙情形;(2)畲民之地理分布;(3)畲民之物质与社会生活;(4)畲民之精神生活;(5)畲民之体质;(6)畲氏之生理与心理等。
  (Ⅱ)时期:调查时期定于本年七月至九月,共计三个月。
  (Ⅲ)人员:研究员一人,助理员二人,共计三人。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五月十九日 ①

  这份关于特定民族的研究内容,设计非常丰富而饱满,既有体质的,又有社会与文化的,甚至心理的,对所考察民族的历史与现状并重。除此以外,还包括特定民族的自然地理环境与分布,设计者试图研究该族群历史、社会、文化、心理、生理与自然环境之间的关联,思路非常缤密。不难想象,通过这样细密的调查撰写出来的人种志或民族志必是上乘作品。即便今日,仍有很高的方法论意义,因为最近30余年来,中国人类学界再也没有人设计出这样一份体质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兼重的研究了。我们要么单纯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考察一个民族,要么从生物人类学的视角研究一个民族,我们可怜的知识结构与学术训练已经不允许我们做这样贯通的研究设计了。
  再看另一项研究计划:
  该系自成立以来,即注重研究各种人类原始资料,早有中央研究院运来人类学与民族学标本,有该系采集者,有由其他学术机关借来者,均由京沪两地大批运到。书籍杂志,略具规模;人体、骨骼、血型研究室,亦分别布置就绪,拟于双十节后积极进行下列研究工作:
  (一)浙东成人体质之研究。
  (二)杭州市儿童体质发育之程序。
  (三)近代华族颅骨之研究(根据新发掘材料),以上由吴定良教授担任。
  (四)浙省人血型之研究,由张宗汉教授担任。
  (五)台湾高山族之原始文化,由金祖同副教授担任。
  (六)婆罗洲土著之人类学研究,由田汝康教授担任。②
  这个计划既包含体质人类学内容,也包含文化人类学内容;既有汉人体质调查项目,也有非汉文化之观察;既有中国本土研究,也有今日所谓“海外民族志”考察,而且学术分工明确,后来皆一一进行之(有些在拟订计划之前或当时就已开展)。

  2.学术杂志的编辑与出版
  浙江大学人类学系还编辑《中国人类学专刊》和《人种学志》两种学术刊物。 ③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吴定良积极争取经费,得到商务印书馆承印《人类学集刊》。虽然部分来往信函在今日之浙江大学档案馆内阙如,但大致能推展出吴定良、商务印书馆与浙江大学三方之间的互动过程。
  从整个事件看,当年先由吴定良个人出面联系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事宜,待出版社同意后,吴定良再联系本校文学院提供出版经费,而后出版社与文学院双方签订出版合同。
  1947年5月9日,吴定良给其所在学院院长张晓峰写了一封信函:

  晓峰院长吾兄惠鉴:
  关于《人类学集刊》印刷事,煨承赞助,感谢!爰似前月弟赴沪趋访朱公经农。渠云:“可与浙大订约,仍由商务印书馆承印,惟须浙大来一正式信。”兹附上,接洽情形与该刊内容等一纸,敬恳转寄秘书处函致朱先生,商定合同。无□盼荷!专此。
  敬请
  著安
          弟吴定良拜撰 九日 ④

  这一封信的落款时间只有个“九日”字样,但据下面将要介绍的两封信函,可以推知是1947年5月9日。当时,朱经农担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而吴定良于1947年4月份先赴上海拜望朱经农,联系出版事宜。朱经农要求浙江大学校方出具正式信函,而非个人信函。所以,吴定良致函浙大文学院院长张其昀,要求向商务印书馆出具信函。于是,张其昀给本校秘书孙祥治去函,要求写一封信致商务印书馆。

  祥治兄:
  □□请拟一公文,致商务印书馆朱经农先生。
  附函    □□□□拟还。此致
          张其昀敬上
        民国三十六年五月九日 ⑤

  这份档案中也保留了信封,上面写着:呈孙祥治先生,张院长晓峰。张其昀给孙祥治信函中显然附上了吴定良给他的那页说明书(与朱经农接洽情形及《人类学集刊》的内容简介)。孙祥治在接到张晓峰信函后,便立刻写信给商务印书馆。孙祥治最初给商务印书馆的信在今日浙大档案馆里无存,估计当时应该附上了《人类学集刊》未刊稿。商务印书馆在接到孙样治信函和《人类学集刊》未刊稿后,未能及时回复。于是,孙祥治就再写一信,询问下落。
  但孙祥治的这封信函缺乏署名单位或个人,同时也缺乏信函落款时间,且脱落了不少文字:

  送启者:本校教授吴定良先生为人类学……人类学集刊……拟托交给商务贵馆印刷,到馆如何?均即请惠示!以便洽谈,□□为荷!
  此致 ⑥

  “本校”二字,显然是浙江大学。在浙江大学档案馆里,此信排在下一封信之后,但笔者以为此信当年写于下一封信之前,理由是:应该先把《人类学集刊》未刊稿寄给出版社,待出版社审稿后,才能决定双方是否签署出版合约。据此,可知此信在下一封之前。
  1947年5月12日,浙江大学文学院函复在沪的商务印书馆(虽缺乏落款署名,但可以推知是以浙江大学文学院名义发出的),商量签订出版合同一事:

  拟请印刷人类学集刊一卷,如何订约?请惠示!以使照搬。
    民国三十六年五月十二日 ⑦

  3.科普工作
  除了积极推进学术研究工作外,他们还从事科普工作。1948年12月25、26两日,浙大人类学系就开展了“台湾高山族文物展览”:
  本校人类学系定于本月二十五、二十六日上午九时至十二时,下午二时至五时,在该系实验室展览台湾高山族文物标本五百余件,同时陈列各地史前猿人模型,浙江史前石器及殷墟甲骨等,欢迎本校教职员工暨眷属及同学惠临参观指示。高山族标本大部分为丁惠康博士、庄学本先生收藏,其中一部分,承丁博士捐赠该系,俾为观摩之用云。 ⑧
  1950年秋,吴定良曾协助华东文化部主持“从猿到人展览会”设计事宜。他还曾协助过杭州市总工会文化宫布置展览会。 ⑨ 显然,社会主义中国要对公民进行社会发展史教育,“从猿到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代主题,这是特定时代赋予人类学的一个任务。

  4.学术交流
  浙江大学人类学系当年也积极开展对外学术交流。比如,在1949年6月所作的“人类学决议改制事项”中曾提到:“婆罗洲古晋博物院拟送本系臂猿(Gibbon)与猩猩(Corang-Mtan)头、体骨骼各一副,此项标本极为珍贵,为国内机关所未有。”⑩

  ① 吴定良:《浙江大学史地研究所研究计划》,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23-24页。
  ②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人类学研究工作积极进行》,《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41号,1948年10月1日。
  ③ 竺可桢:《拟成立人类学研究所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569,第3,5-10页。
  ④ 吴定良:《致张晓峰院长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14页。
  ⑤ 张晓峰:《呈孙祥治函》,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15页。
  ⑥ 国立浙江大学:《致上海商务印书馆》,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13页。
  ⑦ 国立浙江大学:《函复字第223号送沪商务印书馆》,浙江大学档案馆馆藏档案,档案编号;L053-001-0239,第12页。
  ⑧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人类学系明后两日举行台湾高山族文物展览》,《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93号,1948年12月24日。
  ⑨ 复旦大学:《高等学校教师调查表·吴定良》(由吴定良于1952年8月8日亲自填写),复旦大学档案馆馆藏编号:SW12-479。
  ⑩ 国立浙江大学日刊编辑部:《人类学系决议改制事项》,《国立浙江大学日刊》复刊新152号,1949年6月3日。

  四、讨论与总结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1946年秋至1952年秋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浙江大学人类学开展的若干特点来:
  第一,建立了完整的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等教学与研究机构。该机构的发育程序是:一开始人类学依附在史地系和史地研究所里面,然后在史地系和史地研究所内建立人类学组,由人类学组发展为人类学系,最后成立人类学研究所。同时,浙大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配备有专业图书馆、实验室,有大量可供教学和研究使用的实物、标本和民物,同时拥有专业刊物。另外,还以自己为基础成立了人类学学会。
  第二,有一支开展人类学教学和研究的专业队伍,主要由吴定良、田汝康、马长寿、夏鼐、张其昀、金祖同、张宗汉等享誉中外的著名学者构成。这支学术队伍知识结构合理,囊括了体质人类学或生物人类学、文化人类学或民族学、考古学或考古人类学、语言人类学等方面的专家,为当时国内办有人类学系的数所大学中阵容势力最强的一所。
  第三,在办学体制和层次上,浙江大学人类学系既有本科教学,又有研究生教学,研究生直接参与科学研究,成为科研的得力助手,实现了高级人才培养计划和目标。特别是在体质人类学方面,为我国培养了第一批体质人类学工作者和师资力量。① 需要说明,不论是当时的人类学专业本科生,还是研究生,都能得到完整的人类学四分支学术训练,即在文化人类学、体质人类学、考古人类学和语言人类学方面都有良好的知识结构和储备。课程训练方面既有专业基础课,也有若干根据教师专长所设的专题研究性课程。
  第四,在科研方面,浙江大学人类学系与人类学研究所开展了一系列学术调查活动,编篡学术专业期刊,整理、发表或出版了一批科研成果,在当时取得了较高的成就。具体说来,其人类学研究富有如下几个特色:
  (1)其田野考察既能注重文化人类学内容也能注重体质人类学内容,既能考察民族的现状也能关注民族的历史,而且两者同步有关联地进行。从前面介绍的民国三十六年五月的“浙大史地研究所研究计划”和民国三十七年十月的“人类学系研究工作积极进行”的有关报道中就能了解到。这是中国最近三十年来人类学界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2)从吴定良所主持的“浙省舍民调查”项目来看,能够注重从生物基础、营养环境、地理环境和文化环境等几个方面人手开展,显然是承袭了当年他在中央研究院主持人类学研究所筹备处时所具有的学术思路。而这一思路恰恰是蒋介石和中央研究院院长朱家骆等所倡导的,他们认为,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了解一个民族的素质问题。当然,这与蒋介石的认识有关。②
  (3)在注重考察汉人体质、社会与文化的同时,更突出边政研究或中国边地人群研究。这依然可以看做是对抗战时期中央研究院人类学和民族学思路的秉承和沿袭,也是那个时代整个国家需要人类学、民族学发展与开展的思路,因为不论是国民政府还是共产党政府都从汉人中心地区搬迁到边缘地区去了,背后或周围是中国的少数民族,为了战时动员各种人力和物力资源以对抗日人,所以中国人类学和民族学界集体发生了学术转换,充分注重考察边缘人群的体质、社会、文化与历史。即使抗战结束以后,中央研究院等研究机构和各大学回迁至东部,也仍旧保留了这一学术兴趣。
  (4)比较重视应用人类学的发展,偏重技术,强调与社会发生密切联系。这同样是抗战时期学科研究思路的延伸。

  纵观当时国内数家开办人类学系的大学,人类学教学与研究开展最为活跃、综合成就取得最大者莫过于浙江大学人类学系。浙江大学人类学开展得可谓“红红火火”,一度成为中国人类学研究的中心(特别是在人类体质研究方面)。我们知道,吴定良主持浙江大学人类学系正值中日战争以后国共两党斗争阶段,可谓时局动荡,深处改朝换代之际。连竺可桢都认识到“时局不佳,经费困难,此时不宜谋扩充”。可是,为什么还能取得这番骄人成绩呢?其中的原因,约略有如下数条:
  第一,在开办人类学专业和进行学术研究上,院、校、教育部三级办学机构达成了共识,各级领导思路清晰,都能认识到人类学的学术和应用价值,积极鼓励和支持人类学事业的发展,为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的建立和学术活动的推动提供了良好的环境与氛围。
  第二,有一支精良的学术研究队伍,从院士到研究员或教授,再到副教授,皆中国人类学、民族学、考古学史上的大家,而且这支队伍形成了良好的人类学四分支知识结构,绝非像现在国内诸大学多数人类学系或人类学研究所仅是文化人类学家,或少数为体质人类学家的集结地。当然,这与现行的国家学科体制划分有关。但笔者同样认为,这也与学科带头人的胸襟及视野有莫大关系。
  第三,浙江大学人类学获得了多批次、大数额办学和科研专项经费,堪称当时国内同类大学人类学系和人类学研究所之最,非其他单位可比拟。第四,具备了一个好的学科带头人。吴定良的学术成就和声望前述已有介绍。这里着重分析他的另外两个方面。首先,吴定良有着宽阔的学术视野和学科发展胸襟,以及学科发展的战略眼光。吴定良虽然出身体质人类学,而且专精于体质人类学,但是他在引进人才方面不圃于自己的学科偏好,所以,文化人类学、民族学、考古学的人才也能得以吸纳。这样的胸襟与认识可能与他前一阶段在中央研究院史语所的经历有关。
  其次,吴定良有着良好的个人人际关系,这些人际关系成为他在浙大推动人类学事业的重要社会资惊。在1958年7月22日吴定良本人所填写的“复旦大学干部登记表”之“社会关系”一栏中,除了家属以外,吴定良着重开列了如下几位在20世纪中国科学史上各学科内部占举足轻重地位的学术大家,同时他们大多也是国民政府教育界和知识界的“高级官员”,手中掌握着大量知识生产的资源:
  竺可桢:师生关系(抗战胜利以后,邀我赴浙大服务,现仍保持联系)。
  吴有训:同学(返国时劝我参加中央研究院,现仍保持联系)。
  朱家骅:职属。

  ① 《中国科学家辞典》编委会:《中国科学家辞典》“现代”第二分册,山东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年版,第119页。
  ② 杜靖:《1895-1950年间的中国体质人类学研究与教学活动述略》,《人类学学报》2008年第2期;杜靖:《中央研究院“研究提高民族素质案”之始末——兼述中央研究院体质人类学研究所筹备之流产》,《自然科学史研究》201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