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从军在浙大——“綦江友”简介

申屠琛(现名申图,48届土木系)

“綦江友”是1944年秋冬,在日军打到独山的“黔南事变”中,在贵阳疏散、英国撤侨、教育部令浙大合并于中大、蒋经国到西康安排退路等一系列情况下,浙大同学报名参军,并于1945年1月15日在四川綦江青年远征军202师正式人伍的校友的简称。1995年抗战胜利50周年,从军同学回母校聚会,横幅用的是“浙大45綦江校友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座谈会”,而没有用“从军”二字。
聚会前我们的代表向母校和校友总会领导汇报。领导认为1944-1945年的劳军和从军,都是浙大光荣历史的一页。2005年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把从军作为浙大西迁中爱国抗日进步活动的内容列人《西迁画传》和画展。提出“綦江友”,最初是出于无奈,后因浙大青年军有内地的、龙泉的和保送的,“綦江友”三字界定明确,就作为简称保留下来。本文因篇幅有限,只择要叙其一二。
一、黔南事变中的浙大和从军运动
1944年,侵华日军为打通在中国大陆的南北交通线,以支持和挽救太平洋战争,发动了1号作战。国民党军在正面战场上,遭到蒋介石说的“抗战八年以至国民革命以来,从未有过的险境”。在广西全州失守之前的8月24日,蒋介石决定发动知识青年从军。
浙大在抗日战争中,在竺校长带领下,经常有爱国抗日救亡的光辉事迹,在西迁途中,在抓紧教学同时,不放弃一切为抗战服务的机会。据竺校长日记记载,1938年6月21日,他曾约见束星北、王昌等谈慰劳前方将士、拟同人捐款购药送前方。1939年在宜山,进步学生组织战地服务团,到前线进行救护、宣传、为战士服务等工作。竺校长亲自授旗,关怀勉励。黔南事变中第二次组织战地服务团,也是受其影响。竺校长刚到遵义,一次在大会上说:战地服务团工作证明,大学生在前方有用,能有贡献,应歸跃参加。希望组织一永久机关,每人去
一年,对抗战前途大有利益。但他后来听说青年军不是国防军时,也认为“中央······不免言行矛盾……”。
在黔南事变中,浙大学生成批从军应该说从参加译训开始。由于美军来华参战,中国远征军赴印缅协同盟军作战,译员需求不断增加,1945年教务处报名从军从译均137人。
浙大开会动员是11月6日。校长日记记的是:“劝学生凭自己良心驱使不要观望。女生已有四人报名,而男生竟无一人,须眉未免减色云。”11月10日以后,遵义才有张直均、李家镐和我报了名。《中央日报》为了推动大学生从军,还公布了浙大三人报名的新闻,可见后方各地同浙大一样,大学生们还在犹豫中。
11月末,日军已过河池向御敌要溢南丹前进,学校“恐怖空气已笼罩一切”。随战火的临近,遵义方面从军报名人数已约有二三十人。30日校长召部分从军者二十余人谈话“渠等愿提早人伍”。应该说,“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口号,“训练三个月上前线”的说法,和眼前一派战争气氛兵临城下之势,结合在一起,饱受家乡沧陷之痛、在战火中流亡求学之苦的热血青年,再也坐不住了。已报了名的同学议论,战局如此危急,一致认为决不能再逃,已无处可逃。张直均“急不可待,马革裹户还”;吴汝铭“带着一身鲜血回上海”;向惟胶和施弦在永兴街头深夜排彻,终于抗日高于一切,下定了决心:国难深重,打败日本再回来读书。邵时敏说,这是从军同学共同的心愿。
12月8日,独山克复后,黔南危机已经缓解。为什么更多同学还继续报名?大家由于劳军的影响对从军的认识深入了一步。对国民党官兵的接触,加深了对国民党及其军队的认识:骨瘦如柴,一只馒头,一支香,“兵士们大为感动”。
而他们从河南前线到后方,目赌“后方情状,无意努力作战”,死者和逃亡已去一半。算校长认为,知识分子服兵役,可改变社会风气。俞茂松也回忆说,我参军是为了服兵役。有同学说,鼓励人家去打仗,保卫自己安心读书,于心何忍!打败日本,应该人人有责。因此,有些同学说,没有劳军我不会从军。
当时,据说是一位非党同学,在壁报上出了一张“不要上当受骗”的稿子,结果遭到三青团的围攻,他们说这是破坏从军,要求公开作者姓名,并要求学校处分。为这,最先报名的张直均在食堂里和那个三青团员争吵起来。他说:我不是三青团员,我报名了;你说人家破坏从军,那你也报名,说明你拥护从军吧。李家镐则在《生活壁报》上对三青团进行揭露的同时,首先提出:““青年军是欺骗’,这篇文章讲的不是没有道理的。但国难严重,目前抗日是首要的。我为抗日从军,不是拥护国民党。在当前严峻局势下,国民党还不至于发动内战,而且还有三个月上前线的承诺。如他不抗日,我就到抗日的地方去。如他发动内战,我们设法制止。”李家镐的这些观点,当时受到许多从军同学的赞同。这对入伍后的国军党军之争,在军中喊出反对打内战,都有一定的影响。
綦江友从军,他们中有的不仅仅是爱国主义。如向惟胶和陈明达,都有曾想去延安因故未成行的事;金德椿在倒孔运动中被记大过一次,为“质与能自然科学社”的社员;哪伯瑾是抱着团结青年军中的有志之士成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这样的期望走向军营的。在“国民党和国民党军队腐败,我们去有什么用?”的讨论中,有的说,正因为它腐败,才需要我们去。大有“我不人火坑谁人火坑”的大无畏气概。

二、入伍典礼——青年军是国军还是党军?
在綦江等待入伍的日子里,我们怀着兴奋的心情,等着穿上军装,学习使用美式武器,紧张地投人军事训练,早一天打败侵略者。
1月下旬人伍典礼上,发生了浙大同学与师长关于青年军是国军还是党军之争,这是从军前已经过培育的种子,在特定条件下的萌发。人伍典礼前这几天,同学们已经感觉到兵营里一点也没有“一寸山河一寸血”、“训练三个月上前线”的气氛。看到街上贴的标语:“中国国民党万岁!”还有“三民主义青年团万岁!”对青年军到底是为了抗日而成立的国防军还是“为打内战作准备”的党军,这时已引起一些同学的疑虑。而师长罗泽阁的讲话,什么在陕北多年,“毛泽东已在我的(把手一挥一握拳)了解之中”。这时,“青年军是欺骗,不是没有道理”的声音,已浮现在一些同学的耳际。当师长为表示青年军是新式军队,给予大家20分钟民主后,就有浙大同学提出“在抗战胜利前,不要喊国民党万岁”!最挑战的是“青年军到底是国军还是党军?”余宏基说,这他提过,还提“什么时候上前线?”对此罗泽阅故意指着自己的帽徽说:“这是什么?你们头上都戴的党徽,那不是党军是什么?”这引起浙大同学哗然。回连后,有同学说不是国军,不干了有些同学提出要集体退伍。在此情况下,师政治部李锡勋副主任来平息事态。
同学们提的问题集中在“当初说青年军是国军,为什么现在又说是党军?”这时明白地提出了“我们是为抗日来的,我们反对打内战”。陈明达记得刘长庚大声喊出:“如果打内战,我就开小差!”为了稳住局势,李副主任说,师长说是党军,你们为抗日参加国军都是对的。不过最后,他还是不得不说,一定不会让你们去打内战。由于多数同学同意既为抗战而来,催他快装备快训练早上前线,如他不抗日,再作打算。这样要求退伍的风波,算暂时停息了。

三、三起八人被捕及营救活动
党军国军之争以后一个月,在两个来月中,綦江友三起八人被捕。胡新说,这不是偶然的。
3月23日,李家镐、易钟熙、王香耕因参加“人民解放社”,随后徐铭曾、程士伟因受牵连,五人被捕。人民解放社主张“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
战炮连出墙报,余宏基、熊易生任编辑。墙报贴出半天,团部来人摘抄,连部要余、熊二人交出作者姓名,姓名未暴露,余熊二人被捕。陈明达为此与连指导员和团长力争。据说陈离队后被内部通辑。二人被关禁闭后送团部关押。据袁家斌说,二人查伙食账,遭连长所忌,墙报不是主要问题,为查账给加了个共产党罪名。袁通过浙大校友吴作和等筹钱为余买药治病。又通过关系,使余宏基得以释放回连。熊易生则因病早被家人接回。
金德椿在电讯大队被捕。金何故被捕?三案中金案秘密性最大。可能一是三案主角李、余、金,都是国军党军之争中在名单中打了钩的人;二是金在倒孔案中是在国民党监督下受的处分,我们一直打听金是怎样被释放的,最后得知是王昌老师请束星北老师营救而被释放的。
电信大队的浙大同学得知李等被捕后,当夜胡新主持开了大会,决定派胡新、傅宜理、邵时敏、胡光元、徐国安去找蒋经国、罗卓英和彭善。经过接触,完全胡扯和敷衍应付。大家认为找他们没用,竺校长在重庆,就找校长。第二天胡、傅和谢芳庭找校长,答应营救。后校长去信担保获释。
胡仰馨回忆,月蒋介石到綦江检阅,在此时,师里开始公开要求发展三青团。当时连指导员严伯麻是中大从军的,与我们中有的是中学同学。听说,他同意我们可以不人。后来一次队列中,师长说参加三青团的举手,我们连举手很少。师长说,怎么回事?连长黄文敏回答,他们过去参加过了。这样把事情塘塞过去。青年军反动,不能说里面所有人都一样。…
綦江友从正反两个方面经受了锻炼,提高了觉悟。杨正衡说,青年军的经历是自己以后参加学生运动和参加革命的思想基础。爱国抗日受挫中转向反内战争民主,是走向社会主义的必要准备。

四、离开青年军以后
国军党军之争和几次从军同学被捕以后,多数人陆续离开青年军。一大批参加译训班,也有相当部分是开小差走的。到1946年1月,留营的已不足三十人。1946年秋作为青年军复员回到杭州的仅十四人。有一些转学或重考去了上海、北平和重庆。这些人不论是回到浙大的,或转学去了其他学校的,一大批成为进步骨干,所有人都参加了进步学生运动,没有一个走向对立面的。
1945年回到遵义的从军同学曾参与改选被三青团把持的出版股长。李家镐与潘亮合办《微波》壁报,报道各地学运情况。潘亮还曾为保护党的利益,代人受过受了处分。回到永兴的陈明达、邵时敏、谭仕刚等,参加了进步社团绿洲社和《绿洲》壁报活动。
校长出国访问到1947年1月7日晚奉命回国,到1949年1月26日,日记共记綦江友参与学运的60人次。被记有名的有向惟胶、宋仰成、王作新、那伯瑾、李德容、蒋世徽、田万钟、陈柏林、陈明达、张开炎、寿纪仁等12人。
1947年5月20日期间,复员回校同学为反对国民党利用复员青年军学生破坏学运,发表一件以“当年从军为抗日,青年军不打青年军,我们反对打内战”为内容的公开信。
在杭州市青年军预备干部管理局操控下的浙大复员青年军同学会,在少数反动头头的操持下,在报国厅为公开信事召开大会,焦点是说我们盗用了复青同学会的名义。我们说,我们写的是浙大复员青年军,并没有写全体复员青年军。
有人清楚记得×××喊打!打!同时场外也响起了喊打声。濠濠细雨中的报国厅大辩论,就在混乱中收场。
这以后,1947年蒋经国亲自主持嘉兴夏令营,綦江友没有被通知参加。綦江友在解放战争时期,在杭州,在学运高潮中的表现受到青年军系统的关注。在苏州的202师来过“不得参加学生运动,否则开除军籍”的威胁。杭州市的预管局来过开除田万钟、李德容军籍、取消向惟胶、陈全华(保送生)公费待遇的通知。
但威胁没有让同学们退缩。田、李二人去了苏北。向在白色恐怖加大情况下接受了代表会主席的任务。
转学北大的熊易生、邵时敏、罗伯鹏、傅惟慈、杨正衡,均是学运积极分子,参加进步社团,解放前参加革命。前三人去了解放区。李家镐是交大学运的骨干,解放前去苏北,参加了全国青年代表大会。
新中国成立以后,綦江友受到过必要的审查,也经受了一定程度的磨难。真如胡新说的,真金不怕火炼,越炼越纯。他们无怨无悔地在组织安排的岗位上,实事求是地,不计名利,努力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