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两年

傅惟慈

我是在1943年年初逃离沦陷后的北平奔赴大后方的。之后,有大半年时间,一直在不同地方漂泊。这一年夏天,我在陪都重庆沙坪坝度过,我冒着炎暑跑了一趟青木关,拿到教育部准许我到浙江大学借读的批文。从四川重庆到贵州遵义是一段艰辛的旅程。我托人请求公路局海棠溪车站的站长帮忙,等待了近一个星期才搭上一辆往贵州运井盐的大卡车。多亏两位同赴浙大报到的女同学照顾,解决了一路食宿问题。从遵义到一年级生分校永兴,近一百公里路程,为了节省些钱入学后交饭费,我是步行大半程 山路过来的。
我在学校教务处报到注册,分到一个学号,又缴纳了一个月伙食费。学校在楚馆男生宿舍分配给我一个床位。宿舍是没有隔断的两层筒子楼,楼上楼下挨次摆着一张张上下铺双人木床,沿窗有一排长条课桌,每人一只木凳。这里没有电灯,每个学生都领到一盏陶瓷碗油灯。油灯用的是当地产的桐油,两三根灯草做灯芯,光线昏暗。
初步熟悉了环境,安排好生活以后,我开始考虑今后——至少今后一年将依靠什么生活下去。抗日战争期间,国民党政府为支持青年人从沦陷区前往大后方参加抗战,除在各地设有各种职业训练班外,还为有资格入学读书的人每月发给一定数额的生活费,称“贷金”。金额不多,勉强可以支付一个月的伙食费。按照当时教育部的规定,从沦陷区来的学生每人都能领到贷金,但是需要证明文件并通过各种手续。当时我担心自己申请不到这笔钱,无法继续读书,经过一番考虑,决定向学校申请转人历史系。因为历史系学生算师范生,而师范生享受公费待遇,就连饭费都不用自己掏了。我离开北平时,英语已有一定基础,远远高于内地高中毕业生水平。如果我有志学外语,靠自修同样可以学成,并不一定非要在外语系攻读。但后来事情发生变化,我转系的计划并末实现。
一年级新生人学后有两门必修课,一门是英语,一门是国文。因学生人数多,程度参差不齐,需要按程度分成三个班。所以开学前举行了一次测试。之后不久学校张榜公布考试结果,我的国文和英文考试均得第一名。国文课测试成绩与名次对我关系不大,且公布的是我的学号,不为人注意。英语考试却写出我的姓名,而且成绩远远超过他人,在同学中引起轰动。分校外语系主任费培杰老师很快就找到我,告诉我贷金会有我的名额,叫我安心读书,不必转系。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费老师兼任先修班英语课,他需要一名助手,帮他批改作业。他问我愿意不愿意做这个工作,可以挣一些生活津贴。这当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在大后方求学读书的经济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我住进楚馆宿舍后,隔两张床住着一位四川籍的先修班学生,名叫张六平。他要在浙大先修班复读一年高中课程,然后重考大学。和我熟悉以后,我们各自介绍了一些自己的情况。张的老家在四川涪陵,父亲早年留学日本,家中有不少田产。张六平曾参加过高考,因英语太差,没有被录取。认识我以后,就求我为他补习英语。他的经济情况比较宽裕,嫌住宿舍太嘈杂,所以在街上找到一处公寓,租了楼上一间屋子,邀请我和他同住。
自从搬到小旅舍同张六平同住以后,我在永兴场的生活有了很大变化。认识了不少人,交际圈子扩大了。这家作为学生公寓的小旅舍除了我同张以外,还住着另外两三个学生。一个叫陈维的农学院学生,是个来自上海的白面书生,嘴里总哼着歌,不停给在贵阳工作的一位海外归来的广东小姐写英文信。同旅舍的学生,还有一个与我同系级的学生向联银。这人本是孤儿,是川东长老会一位美国传教土太太把他抚养成人的。他用略带美国音调的英语说一些日常用语没有问题,只是词汇量不大。向同学最擅长的是弹风琴,在家乡的时候,教堂做礼拜,他总是弹琴为教徒唱圣诗伴奏。可惜当年浙大分校穷得连一台风琴也没有,让这位同学英雄无用武之地。1943年年底,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时机来了,学校突然来了一位身份不凡的客人。这人身材不高,穿一身西装、足蹬尖头皮鞋,是一位满口宁波话的“小开”式学生。他是从浙江经过江西、湖南、广西几省长途跋涉来校报到的。难为他大箱小笼居然随身带来五六件行李。自九月初动身,路上走了三个多月。学校虽然早已开学,却允许他注册人学,毫不留难。原来这个人大有来头,他叫翁心梓,是中国鼎鼎大名的地质学博士,也是国民政府一位高官翁文灏的侄儿。翁心梓到永兴后,也住进我们旅舍。他带的箱笼,装满四季衣服和内地稀缺的生活用品。最令人吃惊的是一只小提箱里装的竟是一台舶来品手风琴,声音洪亮,音色优美。这次会弹琴的向联银可以大显身手了。翁心梓不只喜欢音乐,而且颇有组织才能,没过多久,他就把小旅舍的全体住户组成了一个合唱团。我们既唱聂耳、黄自作曲的中国歌,也唱福斯特的黑人歌曲和像《当我们年轻时候》那类美国电影歌曲。合唱团给我们在永兴上学的平凡、单调的日子带来了活跃的、生气勃勃的气氛。我至今仍然佩服这位远方来客,聪敏、活泼、脑子十分灵活,翁来了以后,我们这些只知道死读书的人仿佛被吹了一口仙气,开始手舞足蹈,准备上演一出话刷了。翁野心勃勃,在指挥我们唱会几支短曲外,竟准备排练至少有双声部合唱的《蓝色多瑙河》。他梦想扩大合唱队伍,招进几名女生来。可惜第二年开学,正当万物回春的时候,他突然接到家中拍来的电报,叫他急速去重庆。原来他的有财有势的亲族,已经为他安排好去美国留学的手续。他一到重庆,就将出国了。我们这帮同学,自然非常惜别,但也为他能有机会出国深造感到高兴。翁为了轻装走上征途,行前他把他带来的绝大部分衣物都分散给同学。一套西服他本想送给我,可惜他身躯瘦小,衣服我无法穿。我只拣了一件比较肥大些的春秋衫留下,作为对这位朋友的纪念。
该简单谈一下我在浙大永兴分校学习的情况了。负责外语系的教师是费培杰老师。费是贵州人,清华大学毕业,在美国留过学。在永兴他教我们英语精读和语音学。费老师精通音乐,会拉小提琴(在新年联欢会上表演过)。据我的一位老同学说,过去他教外文系学生英文语句声调时,有时会借助一支笛子,吹奏出高低音调示范。费老师身体不好,患有肺病,但教学非常认真。他教我们的教材均系自编。另外,由于学生基础知识差,他每周又增加两节英语辅助课,并为之编了一套简易教材,通过问答,既让同学熟悉英语基本句型,又扩大了词汇,纠正学生发音。我的英语程度虽然比同学略高,这一辅导课却也参加了。在当时那种既听不到英语广播,又无录音设备的年代,能有机会多多听说一些简单英语也是好的。一年级第二学期有一段时间,费老师因病不能来校授课,我们全班学生就自己组织起来胡乱学习。后来他病情有些好转,我们开始去他家上课。费老师住在永兴场东头郊外的一幢平房里。他并无家室,只有一名中老年男仆服侍他。我看到他家中有一个玻璃柜,装着二三十本原版书,多是社会学、教育学等专论书籍,也有一两本语言学理论书。我在永兴一年,感到最苦恼的就是无书可读。图书馆可以借到的英文书只是抗战前商务版的《莎士乐府》《伊尔文见闻录》《威克斐牧师传》等二三十种老书。国内新文学创作和文学刊物也极少。缺少书籍,是抗战期间内迁学校的普遍状况。除了少数几个大城市,读书人无一不感到文化饥渴。
浙大永兴分校的英语老师除费培杰外,还有三位教公共英语的教师。学生按程度分成三个班,三位教师各准各一个学期三分之一教材,同一教材,轮换为各班上课。这样也好,教师节省了备课时间,学生也可以吸收每个教师的长处,比一个教师一学期(或一学年)从头到尾教一个班更可取。我们外文系学生在上费老师的专业课之外,也必须上公共英语课。一位说话带浓重南京口音的矮胖老师我对他印象不深,至今连姓名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的教材中有一篇选文名字是《新哀洛伊斯》。这篇文章我知道,是从法文翻译过来的,原来的作者是鼎鼎大名的卢梭,但内容同语言都没有什么特色。这位南京口音的老师讲起课来摇头晃脑、声调铿锵,充满感情,非常好笑。另两位,一位是个学者型中年人,名宋雪峰。新中国成立后他可能在张家口军事外语学校授课,我在50年代曾在某个刊物上读到过他翻译的几首英文诗。另一位是永兴唯一的女老师,冯斐女士。浙大迁返杭州后我听说她因为思想“左倾”曾被国民党速捕,后来是浙大校长竺可桢把她保释出来的。宋、冯两位老师当时都是单身,有时我去看其中 一位,常发现另一位也在座。我之所以同这两位老师比较亲近,是因为从他俩授课、选材中感受到他俩都有较高的文学造诣。冯斐为学生选定的教材中有济慈、雪莱的诗。我那时正做着文学梦,迷醉于写新诗。但是我的品位不高。何其芳当时已经去延安投身革命,但我还是抱着他早年写的《画梦录》不放。我喜欢的另一位诗人是个大学教授翻译家赵瑞蕻。抗战期间,赵毕业于西南联大外文系,曾先后在云南南菁中学、重庆南开中学和四川中央大学外文系执教。我偶尔在后方报刊上读到他翻译的法国象征派诗歌,总是抄下来赏读。宋雪峰好像同赵有一定关系。我从宋口中听到不少有关诗歌翻译同写作的谈论。但我却从来不敢把自己的幼稚习作拿出来向他们求教。
在永兴读书的第二年春季,某一佳日,遵义来了一位外语系老师看望我们读英语的学生。这人不是遵义外文系主任(主任是佘坤珊),但却与学生关系非常密切。他不只在教学上循循善诱,而且在课后与学生打成一片,言传身教,引导年轻人认清国内形势,树立正确人生观。这位老师就是引导我走进德国文学之门的张君川。外文系同学1943 年在遵义成立“戏剧班”,研讨西洋戏剧理论,实践戏剧活动,张君川老师亲自指导并积极参与各项活动。张君川老师思想进步,对国民党各种反动措施非常不满。1945 年冬,西南联大惨案发生后,他毫不犹豫地参加了浙大同学在遵义举行的追悼会。1946 年四五月,浙大回迁杭州,因校舍需要整修,开学推迟,夏秋两季,他在上海《侨商报》当记者,写了不少文章,抨击国民党独裁、腐败,招致当局忌恨,多次图谋暗害。幸赖校长竺可桢庇护,才未遭毒手。他知道我学过德语,也胡乱涂写过一些诗文,来永兴后,曾单独同我谈过几次话。我在永兴没有德国文学书可读,手头只有一本上海盗印本的《奥托德语口语及语法》,书后附有几首小诗,我在闲 暇时把其中一两首翻译成中文。张君川老师看过后为我指出几处误译的地方。他答应我,等我转到遵义本校后,他要单独辅导我读歌德、海涅、荷尔德林等德国诗人的诗篇。张君川毕业于清华大学,与吴宓是先后班同学,也是好友。吴宓后来去美国人哈佛大学进修,张君川却一直留在国内。他精通几国语言,研究西方戏剧,抗战后期,导演了好几出德国、俄罗斯名剧在遵义上演。
1944年秋,我到遵义上二年级课,张老师果然辅导我阅读了不少德国诗歌。他还把我介绍给他的另一位清华校友,就是那位古稀之年费时十八载翻译了但丁传世之作《神曲》的田德望老师。田自从在欧洲学成归国后,一直教德文,但专长却是意大利语言和文学。我到遵义后,当了一名工读生,为田先生教授的德语教材刻钢板,我从他那里获得了不少德语知识。
1944年秋季开学前,我离开永兴来到遵义。我到遵义后,没有搬进何家巷男生宿舍(女生宿舍在老城杨柳街巷内),而是听张君川老师安排,把简单行装搬到文庙街一幢居民楼里。文庙街是一条幽静老巷,离校本部只不过几步之遥。如果不去校本部,沿商业街东行就可以走到一个丁字路口。那是遵义南北通道上的闹市口。跨过马路,可以到街对面的电影院。大学的图书馆和一部分教室也簇集在近处的山坡上。
我搬进去的文庙街小楼有上下两层。楼上一侧是外文系戏剧班活动的场地,那是一间近三十米的厅房,位于楼梯左手。戏剧班几乎每周都在这里集会,研读戏剧,排练中外剧作片段,或者听君川老师请来的外人做学术性报告。楼上右侧分隔成前后两间,住着外文系两位高年级生,薄学文汪积功。这两人是我的学兄,也是戏剧班的发起人。我搬来以后,硬是在他们两人中间安置了一张行军床,从此便和两位学长成为室友。薄、汪都比我年纪大,在学习和生活上对我多有照顾,新中国成立后,薄在北京外国语学院执教,我的小女儿就是在他指导下完成毕业论文,于80年代初在外院毕业的。汪积功学兄,50 年代曾蒙受不白之冤,半生颠顿坎坷,直到改革开放后,不仅重返人间,而且由于他同台湾国民党主席连战的姻亲关系(连战夫人方瑀是汪的外甥女),多次与连主席会面,一时间成为新闻人物。汪积功学兄现在荣任新安江市政协主席,为两岸交流做出重要贡献。薄学文和汪积功两人在学校读书时,学习都极勤奋,而且都担当了不少社会工作。
我在遵义外文系二年级就读,主要课程是英国诗歌和英文习作,两门课都由系主任佘坤珊讲授,教西方戏剧的是张君川老师。天气好的时候,张老师喜欢把学生带到野外,在青草茸茸的山坡上席地而坐。别的课程还有法语(教师黄遵生广东人,是一位同盟会老党员,对学生很亲切)、哲学等。我的老毛病仍然不改,上课不好好听讲,课外却胡乱翻一些我似懂非懂的闲书。遵义校图书馆在市内丁字街外侧的山坡上,藏书倒也丰富。我不爱听佘坤珊按部就班讲他自编的英国诗歌,却从图书馆借了一些玄奥、晦 涩的作品,像17世纪玄学派诗人约翰•多恩(有人说他是现代派英美诗歌的先驱),19 世纪后半叶的唯美派、无神论诗人斯温伯恩(他支持欧洲人民革命运动、攻击传统礼规,因此被反对者用他姓的谐音讥刺他是“罪恶之火”、“地狱中的火魔”)。这些诗我当然只看得懂片言只句,却每天捧在手中。倒是张君川老师教我读了不少歌德的诗,不只内容讲解透街,而且为我分析语法和用词,使我获益匪浅。若干年后,我翻译了两三部德国文学重头著作,不能不感谢君川师那时对我的培育。
戏剧班成立于1943年冬。平日聚会除研讨文艺和戏剧外,有时也选择中外名剧片段,分别由学生来朗读或排演。在我去遵义前,戏剧班至少已对外公开演出过两次。一次演《寄生草》,另一次演出的是一出德国三幕悲剧 Maria Magdalena,中文译名为《悔罪女》,作者弗利德里希.黑贝尔。张老师是这个剧本的译者,演出也是他指导的。竺可桢校长在他的日记中对此事有过记载(见《竺可桢日记》1944年5月28日日记)。我到遵义后,自然也参加了戏剧班的各种活动。我对戏剧和表演虽然兴趣不大,但这种增长知识,与同学交流思想的活动我还是乐于参加的。一次活动,戏剧班排练曹禺的名剧《日出》,我也被赶鸭子上架硬分配了剧中方达生一个角色。虽然台词不多,但穿上不知从哪个同学那里借来的一身西装,马上就手足无措,连脚步也迈不开,更不必说摆各种姿势了。我的缺点一向是不善表演。这在二十余年后我国经历的一段非常时期中对我非常不利。应该欢呼雀跃的时候露不出笑容,该义愤填磨的时候又不能做怒发冲冠状,这就活该倒霉了。
杨孔娴和另一位女生萧绿石是和我同时在永兴报到入学的,她俩是当年外文系与我同年级的唯一两位女性。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我同这两人只保持着不即不离的同学关系,后来相处日久,我才发现,这两位原来也是 “才女”,不仅爱好文学,看书很多,而且课余也写散文、短诗。杨笔名叫卡斌,萧笔名消逝,是萧绿石的谐音。这两位女性脸皮薄,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写作向外公开,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到遵义以后,外文系有一位从浙江龙泉转来的写诗的学生杜念绍。我们四人凑在一起,经常单独聚会研讨新诗写作,就成立了一个诗社,杜建议叫黎明社,显示我们的朝气。当时还油印过两三本薄薄的册子。后来我参军离开学校,抗战胜利后复员归来,油印小册子在杜念绍一人操持下已经发展成一本铅印刊物,而且流传到当时后方好几所学校的文学青年手中。我译的一首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一—“当你年老、发白、睡思昏沉,在炉火边打盹⋯⋯”也刊登在上面。我在永兴一度关系密切、转学重庆的女友估计就是看到我的译诗才又写信来同我联系的。杜念绍重听,与人交谈困难,但也正因为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向诗神缪斯求教,才写得一手好诗。
自1944 年夏六七月开始,美国海军展开强势反攻,日寇因在 太平洋战争中连连失利,与南洋的诸多古领区联系日趋困难,6 月初在侵华战场发动了湘北攻势,急欲在旱路打通一条南北通道。 国民党政府军队无力抵抗,在短短几个月内,连失名城,军队南 溃五六百公里。到了11月,桂林、柳州失守,月底,日军先头部 队已人侵贵州。12 月初,独山陷落,贵阳发发可危。这时,贵州 大学和浙江大学先后停课。浙大在校务会议上,有人主张疏散人 川,但更多人赞成留守当地,在黔北山区打游击。形势紧急,国 民党政府甚至在做迁都西康准备。传说蒋经国已奉命至西康部署。 9月,蒋介石在国民参政会号召:“国难严重,爱国青年应该投笔 从戎,执干戈以卫社稷。”又提出“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 万军”的壮烈口号,宣传大反攻将以青年军为主力、接受美国援 华的新式武器,经过三个月训练,开赴前线,收复失地。
在中国正处于生死存亡关头,蒋的号召甚至在一些高等院校 的学生中,也得到不少响应。特别是像我这种家乡已经沦人敌手, 冒着生命危险奔赴大后方的人,原来就是来参加抗战的,如今敌 人更侵人内地,连一张摆书桌的空间也要失去,与其等到敌人打 来再去打游击,真还不如穿上军装,到前方战场与敌人拼个你死 我活呢。就这样,没有太多的犹豫和思考,很多人都下决心报名 参军了。我也是其中一名报名者。但在离开学校去四川部队受训 前,自然也有另外一种声音传到我的耳中来,那是一种谨慎的、 暗中带有某种警告意味的声音。那声音说:蒋介石此举其实是在 树植个人势力,准备在抗战胜利后与共产党抗衡,争夺中国的领 导权。只可惜这种声音在国难临头、几乎人人处于亢奋与忧惧的 当口发出来,而且讲得不够清晰,对我这种思想尚在混沌状态中 的人,更难明白话中的大道理。当然了,也许先知先觉的人根本 就没想对我提出任何警戒。从在永兴起,我就认识一位哥们儿, 一位小同乡。后来知道他是南方局派来学校的地下工作者。可能 在他眼中,我是个只懂吟风弄月的纨绔子弟,不配和他坐以论道, 所以就索性让我到反面教员那里去接受教育去了。这也好,后来 我逐渐明白些事理,确实都是受了现实教育的结果。但这已是后 话,这里先不说。
我是这年11月14日在遵义浙大报的名。同我一起报名的还 有我的两位好友,机械系的韩有邦和土木系的张澄亚。他们两人 一个老家在徐州,一个在江阴,都早已沦陷。我们三个人,另外 还有一位在永兴读过浙大先修班的北平老乡沈正衡,那几年总是 摽在一起。就是在青年军,后来又考取军事委员会外事局,派往 昆明受训准备当译员,也一直没有分开。虽然由于美国投掷原子 弹,苏联红军出兵满洲,目本无条件投降,我们都没有轮到上前 线作战的机会,但我们始终是生死伙伴。1946 年浙大复员以后, 我同韩、张分开了。从此天各一方,一直无缘相聚。前两三年, 他们两人先后走完人生旅途,奔往另一神仙世界,走时都没想到 拉我一把,就不辞而别了。
根据当时记载,自当年10月起,前线吃紧,政府即派遣援军从四川、陕西等地源源不断南下。遵义是南行必经的通道,浙大师生积极开展劳军活动。遵义市内要道丁字口设有一个献金台,浙大同学轮流值班,接受市民募捐,并向过境国军捐献慰问品。戏剧班的学生积极参加劳军活动,并抓空排练了一出话剧《人约黄昏后》,为部队慰问演出。男女主角分别由外文系潘维白萧绿石扮演。
既然谈到潘维白,我就再啰唆几句,介绍一下我这位品学兼 优、多才多艺的外文系学长。潘比我大概长一两岁,同上文谈到 的汪、薄两人同班,我同他后来一起参加青年军,又一起赴昆明 当译员。在青年军里,他是合唱团指挥,带领几十人的乐团高唱 抗战歌曲,在译员训练班他是篮球队健将,同另外几名健儿奋战 美军篮球队,为国人争光。大学毕业后,他在高校从事英语教学, 钻研古英语,成为这方面专家。可惜同大多数单纯、幼稚的知识 分子命运相同,50 年代遭受无中生有的打击,罚去农场劳改,度 过一段血泪生活。“文革”结束后,他重返讲坛,曾写诗明志: “愿将蜡炬春蚕意,换取清清维凤声。”两年前一个冬天,我突然 接到他打到家里的电话,原来他退休后,费了一番力量已经把户 口从遥远的边陲迁来北京。我们约定几天后再找几位老校友聚会 一次,共忆往昔峥嵘岁月。可惜还没等到聚会,他老兄就遽然离 去,想来天国那边已有人等着听他讲授古英语呢。
在戏剧班的一些活动中还有一件事值得记述。由于日寇逼近 桂林,原来滞留该地的文化人(不少是从香港撤回的)纷纷避难 北上。这些人经过遵义,有人略作停留,也有人匆匆赶赴陪都重 庆。还有极个别的人觉得遵义人杰地灵,文化气息浓厚,便有了 长期居留的意愿。张君川老师不仅在文化界小有名气,而且同很 多人是旧交。他总是拉着过境客不放,请他们到戏剧班来给学生 讲点什么,或者讲文学艺术,或者介绍时局和形势,让我们这些 长期处于闭塞环境中的年轻人长些见识。在他请来讲话的人中, 有一个人是我国当代著名戏剧家熊佛西。张君川老师请他来分析 介绍罗曼•罗兰的名剧《爱与死的搏斗》,张老师有意以后在遵义 上演此刷。那一天正赶上我值班劳军或者做别的事,没有赶上参 加这次座谈。另一位请到戏刷班的名人是我很喜欢的作家端木蕻 良。日寇占领东北成立伪满洲国后继续向绥远、内蒙古一带扩张 势力,端木当时正在清华大学读书,愤而投笔从戎。他和几个同 学到绥远投人孙殿英的骑兵部队,准备同日寇一搏。但是他们几 个“学生兵”并没有捞到上战场杀敌的机会,倒是常常骑马在草 原上奔驰,练就了精湛的骑术。端木蕻良在部队里待了三个月就 打道回府了。这以后,他并未在清华复学,不久就去了上海,专 心从事写作。他是我非常心仪的一位作家。我在北平读书的时候 就读过他写的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当时这本书刚出版不 久,就在爱国青年中风行一时。后来我又看了他写的一些短篇。 《遥远的风沙》是他在绥远参军后写的一个名篇。张老师这次能把 这位大作家请到戏剧班和我们座谈,叫我非常高兴。座谈结束后, 大家自由发言。端木答应我们他愿意回答任何有关文学和创作的 问题。我记得我曾问他,在颠沛流离的日子,一个人无法携带很 多家私,但书还是要带的。爱好文学的人随身应该带几本什么书。 端木没有具体说什么书最好,他只是说,看什么书主要还是依据 个人兴趣。值得反复阅读的大概还是那些经典著作和诗词。《红楼 梦》《聊斋志异》、唐诗、宋词等等。我曾读过端木用现代小说笔 法演义而成的几篇红楼梦故事,刊登在当时桂林出版的一本文学 刊物上,写得确实很好。新中国成立后,他又创作了《曹雪芹 传》,看来端木是极其喜爱《红楼梦》的。不过我怀疑在烽火连天 的战争岁月,有谁的行囊中总带着这样一部大部头书籍。他又说, 懂一点儿外文的当然也可以带一两本外文书,甚至带本外语词典。 端木还说了一个故事,西南联大有一名学生,抗战期间从长沙步 行去昆明。随身只带着一本英文字典,每天背若干英文单词。一 路走来,背会一页单词就撕毁一页,就这样在他走到昆明以后, 一本字典已经撕完,但是他已经把里面的词汇全都记在脑子里了。 端木讲的这件事实有其人,那人就是我国著名的诗人和翻译家查 良铮(笔名穆旦)。这是若干年后我热衷阅读查译普希金抒情诗 时,出版社一位老编辑告诉我的。我在后方东奔西跑,因为生活 不稳定,所以一直不肯用功,时间虚掷,叫我深感愧悔。见到这 位我倾慕的作家后,我曾记下他给我的印象:“身材高大、长方 脸、高颧骨、五官楼角分明。穿一件半旧的方格西服上身,外套 灰布短大衣。与人谈话时笑声朗朗,让人感到亲切”。总的来说, 他的既落拓不羁、又豪近飒爽的姿态,正是我心目中一位带有某 些浪漫情调的年轻作家形象。当时知道一点文坛内幕的人都在议 论端木与萧红婚变的事。但在座谈会上,却没有人敢提这个问题。
1945年1月,青年军 201 至 207六个师正式成立,分驻四川 不同县份。3月又在江西成立了 208 和209 师。浙江大学入伍的学 生,根据丝可桢日记及个别同学记载共九十四人,加上浙大附中 及另外几个与浙大有关系的青年,参军总数超过一百。这些人于 1944 年年底,次年年初陆续到四川禁江 202师报到,编人驻在綦 江三溪镇的 604 团战炮营,在进行短期人伍培训后,再分人不同 兵种。入伍后除分发了新军服,每天起床集合,在操场听训话, 做些徒手操练外,军营生活并不紧张。倒是当时已临近旧历新年, 部队正准备过年。除了写标语、出壁报外,还预备搭一座戏台演 出节目。士兵们有时被命令到乡间去砍竹、伐树,准备搭舞台的 建筑材料,这倒给我们一个远足的机会。一年半以前,我初次人 川,搭乘一艘小机轮沿嘉陵江南下,四川农村的田园风光令我心 醉。现在终于有机会进一步欣赏这里的优美景色了。如果以前是 从远处观赏一幅画,现在却已是走入画中。可惜同美景一同收人 眼帘的还有令人心酸的四川农民的悲惨处境。我们从一家农舍砍 倒两粿竹子,正在往外拖,一个白发老太婆哭哭啼啼拉着我们军 服不放。我们砍走的是她们一家的命根子啊!最后还是我们几个 大兵掏腰包自己凑了些钱塞到老婆婆手里,才略觉心安一些。 准备新春演出,我最高兴的是练习大合唱。我们高唱抗战歌 曲:《松花江上》《八百壮士》《中国不会亡》《大刀向鬼子头上砍 去》。也唱一些老歌:《满江红》《白日登山望烽火》⋯随着嘹亮 的歌声在溪谷中荡漾,我们一些游子胸中的郁结也发泄出来。虽 然还没有置身战场,却已经热血沸腾了。合唱团的成员几乎清一 色是浙大学生,指挥就是外文系那位天才文艺家潘维白。他不只 精通音乐,还有一副好嗓子。在遵义读书的时候,有一次戏剧班 在播声电影院公开演出一出话剧,大幕开启前,潘维白在幕后引 吭高歌一首英文名曲,使全场震动。
新兵集结的战炮连营房在三溪电化冶炼厂(那里还有几位浙 大早期毕业的校友)对岸山上。一月的三溪已是隆冬季节,早上 到营房山下溪水中洗脸,冰冷浸骨。然后回来吃早饭,略事休息, 就开始一天的活动。
战炮连营房下瞰三江。江上有一座木桥,虽然建造了没有多 久。我们住进营盘时却已未老先衰,桥身明显下沉,只能通行人, 不能再承担过往车辆了。过了桥,就是古旧的三溪镇,唯一一条 主街沿江而建,呈弧形。镇上只有几家茶馆和小餐馆,供农民购 买日用品的杂货店和三两家小旅舍。倒是每逢三六九赶集的日子, 狭窄的街道总是挤满用白毛巾裹头的农民,熙来攘往,一片繁忙 景象。我们在营房里每天的日课是七小时以上的操练和掘战壕等 体力劳动。连里偶尔抽调几名士兵(多半是浙大从军学生)到镇 上巡逻是我们企望得到的美差。原来青年军师部接获情报,有个 别四川当地的“兵油子”混进青年军,一旦五千元法币安家费拿 到手,穿上军装以后,就偷偷溜进某个小城镇,把军服脱下卖掉, 然后再重新人伍骗钱。战炮连派人到镇上巡逻就是检查到镇上去 的土兵,有没有上级颁发的通行证。我也有两次被选派当了大半 天巡逻兵。同三两个同伴装模作样地在街上兜一个来回,就找了 一家茶馆,泡上一杯沱茶,一边望街景,一边摆龙门阵。在四川 生活,泡茶馆实在是一种享受。我走遍大半个中国,在任何地方 也没有像在四川看到那么多茶馆。从在重庆沙坪坝,我就已经养 成在茶馆消磨时间的习惯。参军以后,旧习难改,仍然抓空(比 如派到外面出公差)坐两三个钟头茶馆。
春节到了,我们自然松散了两天。翻看我当年的记载,除夕 下午军中举行庆祝会,士兵们早有准备,上台表演了几个节目。 晚餐非常丰富,有鸡有肉,还破例喝了几口酒。平日吃饭的时候 总要喊的“立正、稍息、开动”一套口号也免了。大家都争着嬉 笑、喧哗,把一切烦恼事暂时抛在脑后。晚饭后,有人留在营房 里写信、聊天,也有些人簇拥着到镇上去消磨时间。根据四川人 的风俗习惯,过年要吃汤圆,镇上的三四家甜食店家家挤满顾客。 这个晚上我同韩、张等几个好友,在镇上找到一家北方老乡开的 馆子,吃了一盘水饺。之后又买了不少花炮,一边走一边放,身 后跟了一大堆孩子。我们给了两个穿新衣服的小女孩一大把旗火 (一种带一根苇秆儿的小火炮,点燃后可以钻到半天空上,当地人 叫火龙)。这两人说普通话,原来她俩是南京人,父母都在冶炼厂 工作。走到大木桥的时候,我叫大家每人擎着一支旗火,口喊

  • 一、二、三”,一齐点放,姜时,一条条火龙飞上天。只可惜火

药燃烧的时间过短,片时的光焰,片时的兴奋和欢乐,很快又都 包围在暗夜里。这就是我流浪到大后方过的一次除夕夜。
春节过后,军营中有两件大事值得一记。一件是从军人员分 科,根据个人填写的志愿,分到不同兵种。我大致记得浙大学生 分别分配到工兵营(原来浙大土木系的几个同学分去)、通信营 (电机系的同学)、山炮二营(即迫击炮营)、师直属连、辎重连和 搜索连几个单位。我同几个要好的同伴不愿分开,被分到搜索连。 我们原来填写志愿填的是辎重连,因为我们梦想从印度各驾一辆 载重卡车回来,不仅学到驾驶、修车技术(战后如不读书,也会 有吃饭的饭碗),而且能到境外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但是后来因 为报名学车的人多,所以把一部分人分到了搜索连。搜索连在作 战时是尖兵,需要侦察探路,危险性较大。但我们参军既然抱着 “为国捐躯”的志愿,危险不危险也就不计较了。四个月以后我和 一部分同学离开青年军,考取翻译,也不是因为怕去前线打仗, 而是国民党最初应许的诺言并未兑现。什么在青年军训练使用新 式武器啊,三个月开赴前线啊,都是空炮。继续待在青年军,只 是时光虚掷,具好另寻出路了。搜索连与辎重连营盘相连,我们 在辎重连的操练场地还看到停着一辆十轮卡车,士兵轮流实习驾 驶掌鴕。而在搜素连,两三个月过去,只进行过两次真枪实弹打 靶。还有一次旁观别人拆卸一挺轻机枪,我们士兵却根本无缘插 手。促使我们离开青年军的另一重要原因是,在军中几个月,我 们逐渐认识到,国民党把这支精锐当作自己私产,即使最初还没 有以之投入内战战场的明确想法,至少也是想扩大自己的势力①。 这从我们在军中亲身经历的一些事中都可以清楚看到。2月 底,202 师举行人伍典礼,师长罗泽恺(亦作阁)出席,给全师 官兵讲话。罗是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生,已提升为中将。蒋介石 为表示对青年军重视,要他降格当青年军师长。罗在大会上的发 言,不仅笑话百出,充分表现他的无知,而且并不掩饰他的反共 立场。罗吹嘘自己在西北多年(他曾任胡宗南一战区参谋长),对 共产党了如指掌。说时还做了个手势,意为共产党掌握在他手心 里。罗泽恺的发言有很多毫无水平的话。譬如说他把那天的入伍 典礼比作三国刘关张的桃园三结义。又说年轻人在军中应如何注 意“阴阳调和”,将来反攻武汉收复失地后,可以放假三天。这些 ① 根据江南著《蒋经国传》,蒋介石于1944年10月下令成立“青年军政工 人员训练班”,委任蒋经国为中将主任。训练班第一期学员华业后,蒋又宣布成立 “青年军总政治部”,蒋经国任主任。“政工即是首脑,蒋经国等于掌握了全军灵 魂⋯他已是实际上的统帅。”可见蒋介石成立青年军是为壮大自己力量,建立一 支”蒋家军•。关手青年军參战问题,江南说。“(青年军)延长训练,群先生有私 心。他曾说,经国的嫡系部队,不到牺牲关头,绝不轻言牺牲⋯⋯”1946年6月, 迫于事先曾经许诺,第一期招募的青年军只得复员(复员前还进行了三个月的预 备军官训练),但在1947 年7月,庐山会议即决定重招新兵。根据《近代中国百年 史辞典》记载:这次招募新兵缩编成七个师,先后投入内战。207 师派往东北战 场,在辽沈战役中被全歼。206师1948 年在洛阳被全歼。205 师及其余四个师残劑 撤往台湾。可见1944 年冬成立青年军是用以同共产党争青年、争人心。
无耻言语让我们从高等学府出来的人听着实在不堪入耳。最后引 起大学生士兵和这位师长发生公开冲突的是有一名浙大学生当场 质问他,青年军究竟是“国军”还是“党军”。罗大怒,指着军帽 上青天白日帽徽说,这是什么?你们头上不都戴着党徽吗?一时 台下大哗,不断有人高喊:我们来当兵,是为了打日本,保卫国 家,不是为了党。罗泽恺非常尴尬,词穷而退。会后,同学仍然 十分激动。这场纠纷最后是由政治部派来一位副主任,对参军学 生讲了一通和稀泥的话,并明确表示,政府不会叫青年军去打内 战,事情才算平息下去。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党军”“国军”之争竟触动青年军 202 师中反共成性的高官神经。他们秘密商谈,阴谋报复。一个月后, 山炮二营四连,就发生了浙大参军同学李家镐、易钟熙等五人被 秘密逮捕事件。
这五人被逮捕的时间,大约在3月底。消息传出后,同学义 愤填膺。部分同学立刻开会抗议,决定一方面派代表去重庆找训 练总监罗卓英和政治部主任蒋经国交涉,一方面迅速把这件事向 校长竺可桢汇报,请他出面与军方交涉迅速放人。丝可桢当时正 在重庆开会,并为浙大失踪教授费巩奔走。听到这个消息后,于 4月中旬到綦江面见罗泽恺,要求释放被捕学生。罗开始搪塞说, 这件事可能是下面人所为,自己并不知情。后来不能再为自己开 脱,只能承认拘人是不对的,他会查明办理。这件事前后经过竺 可桢校长在他的日记中都有记载。被捕的五个人于5月获释。但 其后不久,战炮连余红基、熊易生两位同学又因出墙报刊登了 “言辞不妥”的文章被关禁闭。熊后来因精神失常由家人接走,余 据说直到9月才被释放。在这几个被捕同学中熊易生和李家镐后 来同我关系都很密切。熊在抗战胜利后到了北京,和我都是北京 大学进步学生社团呐喊社成员。新中国成立后在育才学校当教员。 李家镐同我一样,从青年军考取军事委员会译员,后来在跳伞部 队工作。“文革”后任上海石化总厂厂长,曾任上海市人大常委会 副主任,可惜在我写这篇文章时,两人都已弃离人世了。
1945年从1月到5月中下旬我在青年军服役近五个月,级别 一直是二等兵。编人搜索连后,因为个子高,列队时站在队首, 所以被连长指定当连属六个班中的某班班长。班长的职责包括早 晨起床检查内务,看看士兵的被褥是否折叠整齐,要叠成豆腐干 形才合格,列队时点名,喊立正、稍息口号,向连长报告。唯一 的“特权”是有时出勤务,可以领几名部下走出营房,外出执行 某项公差,趁机换换环境。连长隔一两周会把全连班长(我记得 共六人,都是浙大参军同学)召到他的住所,同我们谈些“知心 话”。譬如说,不久师里要对全体士兵进行一次笔头测验,考查文 化水平。他会在事前泄露两三个题目,希望搜索连在考试中,与 其他连队评比时名列前茅,为他脸上增光。连长姓名我不记得了, 他年纪不大,从军前曾在北平志成中学读过书,自认与我们从军 同学同属知识阶层。他说话没什么顾忌,常常发表一些过头的甚 至荒唐言论,什么胜利后,青年军要驻日本本土啊,等等。蔡江 县城里有从下江来的母女两人开了个猪油菜饭馆。母亲已经徐娘 半老,女儿倒还年轻。“这两人行迹有些可疑,会不会是敌人派来 刺探军情的呢?”到底是我们的连长警觉性高。他告诉我们,他正 着手侦察。连长这一席话,引起不少士兵兴趣。我也同两个伙伴 趁周日休假,去禁江县城吃了顿猪油菜饭。我们发现,开餐馆的 “菜饭小姐”也不是什么出众的美女,只不过来自沿海地带,衣服 穿得时髦一点,讲话也带着明显江浙口音而已。据连里同伴说, 最近确实有人看到连长频繁出人这家餐馆。看来他已对这母女两 人下功夫。不过他扬言开餐馆的女人可能是间谍却没人相信。事 实是,人伍以后,我们经常听到“首长”们讲一些荒唐话,大家 多半一笑置之,只是叫我们日益对青年军失望,感到这些带兵的 人实在不是称职的军人而已。
近三个多月过去,新式武器连影子也未见到,开赴前线更是 遥遥无期。再加上李家镐等同学被捕,暴露了军中思想专制。另 外,我们还听过从小道传来的消息,蒋介石曾经放过话:训练期 满还要延长,经国的嫡系部队(指青年军)不到最后关头,绝不 轻言牺牲。这就更加使我们寒心,不禁怀疑,到青年军人伍是不 是抗日救国之道。要是真想上战场杀敌,一定还有别的道路可走, 我们难道一定要在这里死熬吗?这种思想在我们参军的大学生中 逐渐滋生、蔓延,个别思想激进的人甚至提出浙大同学可以考虑 “集体退伍”。这当然并不现实。办了正式人伍手续,穿上军服, 就很难再换回早已丢弃了的老百姓的衣服了。知识青年参军,一 切都在众目睽睽地注视下,我们已经迈开步子不可能再退缩回 去了。
我和两三个要好的伙伴,不断议论这件事。当然了,我们议 论不出什么更好的“自救之路”,唯一能做到的只能等待。时间会 改变一切。在青年军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前,我们要争取到一 点自由空间,多看几本书充实自己,尽量不要荒废在大学学到的 一点知识。我为自己想了两个办法逃避军中的机械生活。我得到 连长同意,同三两个同伴为连里编写墙报,每十天出版一期,写 稿、抄录、张贴,减少了我不少出操的劳役。另外,我和一个爱 读书的安徽小青年约好,每天清晨早起一个半小时,点一盏油灯, 在饭厅里用功看一点书。如果可能,我还要争取写一点随笔、日 记类的小文章。同我一起起早读书的小友姓表,家在徐州,家乡 早已沦陷。他跟随做小生意的父亲逃来内地,勉强读完中学,无 力升学,就参加了青年军。裴几次表示要我教他英语,他说把英 语学好,抗战胜利后起码能在学校教书混碗饭吃。我告诉他,学 一门外语,必须长期坚持不懈。我不能保证我能在青年军里待多 久。我说我可以帮助他学好国际音标,他今后可以自学。我还给 他讲了那个西南联大学生一路走一路背英语词典的故事。裴同意 我的办法,很快他就托人从重庆弄来一本用国际音标注音的英语 词典。我同表的早读计划进行了一个多月,虽然因睡眠少白天有 些困倦,但我们一直坚持下来。 5月初来了一个好消息。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这时胜利 结束,美军把反攻重点移至远东,加强对中国的军事援助,大批 美军进驻国内,英语译员需求随之大增。军事委员会外事局想方 设法挖掘这方面人才。我们参加青年军的大学生自然是一个丰富 资源,不久师部就接到命令,叫会英语的士兵踊跃报名。5月中, 外事局派来一位考官,到202师下属几个基层进行面试。至今我 还记得当年面试的一些情况。考场就设在我们的饭厅,考官坐在 一张桌子后面,参加考试的人一个个走进考场,坐在对面椅子上 等候考问。我注意到这位考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虽然是文 职官员(级别可能是上校),却穿了一身笔挺的军服,桌子上摆着 他随身带着的一个鼓鼓裝囊的大皮包。我们应试的人自然有些惴 惴不安,不知考试是什么架势。没有想到,考试很容易,搜索连 报名应试的近二十人,大部分都通过了。我记得口试分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十个句子,从中文译为英文,其中一个句子是“从中 国乘船赴欧洲需要一个多月时间”,对一些英语句型不熟悉的人可 能难一些。第二部分是口语问答。考官的一个问题是:“你对今年 三月先政协进会提出要还政于国民大会有何看法?”当时與论正在 争议:是该还政于各党派联合大会还是还政于国民党一手操纵的 国民大会。我心想:这可能是考官用以考察我们的思想、立场问 题。我不想明白表示看法,陷入考官设的圈套,就回答说:我现 在最关心的是进行反攻,打败日本鬼子。没有时间考虑国内政治 问题。我的回答得到考官赞许。过后,他对全体应试人总结时说, 如果外国人问你这类棘手问题,你完全可以避而不答。
很快就放榜了,202 师考取译员的共约四十人,乘一辆美制 十轮大卡,被送往重庆。几天后,一架美国空军货机又把我们转 载到昆明,进了西南联大代外事局设立的议员训练班 (Interpreters’ School) 培训,正式取得译员资格。
1945 年5月下旬,一辆十轮大卡车把綦江202 师考取译员训 练班的青年军士兵接往重庆。在重庆市内临江一条街的空房里住 了两三天以后,立刻飞往昆明。那是我第一次乘飞机。一架美军 运输机,机舱里只有两排彼此面对的简易座位。我不记得座位上 安裝着什么安全带,我们随身带的简单行李就放在脚下。飞机从 重庆白市驿机场起飞,估计不到两个小时(我当时还没有手表, 无法知道准确飞行时间)就在昆明星贡机场着陆。我不敢相信这 么短时间自己就已经置身于千里外的另一座城市,但重庆为两江 挟持,机场常常笼罩在迷蒙的雾霭中,而这里的机场不但非常辽 阔,机坪上停着更多飞机,而且碧空如洗,空气清新,虽然已进 人夏季,却凉风习习,一点不感到郁热。译员训练班在市区尽西 端,靠近郊野。有时进城逛街,多走几步路,就可以穿过翠湖, 在长堤上漫步,欣赏一下湖光水色和拂波垂柳。训练班离西南联 合大学不远,训练班除生活、后勤由军委员外事局派了几名下级 军官负责外,教学及行政管理均委托西南联大代办。西南联大社 会学、民族学教授吴泽霖担任译员训练班主任。吴泽霖从事教育 多年,抗战爆发后,赴西南联大任教。由于他同联大关系密切, 译员训练班历届授课教师,除一部分直接聘请美国军中人员担任 外,几乎清一色都是联大教员。我是第八期译员训练班学员,时 间大约是 1945 年6一7月(训练期为六周,我与一部分学员提前 结业)。我们上课有一套40课时的英语教材,主要是日常生活用 语和军事用语。上午上大课,主讲是两个美国人(他们的身份都 是传教士),另一个中国人张上校在课堂上做翻译和解释。下午分 小班上课,练习口语。我不喜欢为我们上口语课的那位中国教员, 他的姓名我忘记了,但记得他上课没有教材,每次选定一个题目, 如国外生活习惯、礼俗、美国的政治,之后便滔滔不绝地信口讲 下去。每节课结束前向学生提问几个问题,算是练习口语。我还 记得有一次他选择的讲题是如何用英文写求职信。我心里想,我 一辈子也不会写这种信,从此对上他的课就毫无兴趣了。我感兴 趣的是,译训班每周都请一位联大老师给全体学生作报告。留在 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潘光旦来作报告,另一次是费孝通。 当时德国法西斯已经垮台,日本在太平洋战争败局已定,美国轰 炸机开始轰炸日本本土。人们对抗战胜利信心加强,转而思考胜 利后中国的前途问题。联大来译训班作报告的教师或多或少对这 一方面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在青年军参加译员面试时,考官曾 经问我对政府提出召开国民大会有何意见,那正是当前国内有识 之土热议的问题。国民党坚持还政于自己一手操办的国民大会, 而思想进步坚持中国必须走民主道路的人则主张“还政于民,还 军于国”。来作报告的教授都学有专长。当时我对他们的大著,什 么优生学啊、乡土建设啊,都一无所知。但是他们谈到的中国人 口问题,农业发展改善农民生活等问题,都与中国前途息息相关。 我一向耳目闭塞,对现实认识不清。译训班组织的这些报告会开 启了我的脑子,有如呼吸到一股清新空气,朦胧中,引起我对民 主、自由的向往。
在译训班受训的一个多月可以说是从我参军以来最愉快的一 段日子。思想上,视野比以前开阔了;生活上,译训班组织的各 种文娱、体育活动叫人不再感觉日子过得单调。我们喜欢跟一位 美军军士学唱英文歌。他发给每人一本歌集,美国民歌、电影插 曲、“一战”期间军中流行的歌曲,非常丰富。“It’sa long way to Tipperary”(“到蒂珀雷里去是一条漫长的路”,蒂珀雷里是爱尔兰 一个历史上有名的小镇)是派往欧洲大陆作战的英国士兵唱的思 乡曲。歌中还有匹卡底里、菜斯特广场等一些英伦著名的街区名。 我们引吭高歌,不由也勾起自己的思乡之情。译训班也很注意我 们的体育活动。从202师考取译训班的浙大同学,有七八个人都 是篮球健将,刘长庚、潘维白、陈强楚、孔祥玑、沈正衡⋯⋯一 上球场个个有如生龙活虎。每隔三五天译训班的篮球队都同近邻 的美国驻军进行一次友谊赛。美军篮球队员虽然人高马大,交起 锋来有时却也败在译训班球队手里。比赛的时候,我们一些不会 打球的人也都到场助威,为队友加油。在赛场上,双方争夺虽然 激烈,但气氛仍然是友好的。就这样,我们这些未来的译员们还 没有和美军士兵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在日常生活中却已经相互沟 通,建立起友谊了。
到昆明以后,还有一件叫我大喜过望的事,就是几乎每天都 可以看一两场电影。这仍然是沾了我们近邻——一座美国驻军军 营的光。夜幕降临不久,值星官一吹哨,译员很快就排好队,步 行一小段路,走到邻近美军营房中一个篮球场。电影是露天放映 的,银幕设在操场一端,观众分散坐在看台上或者在操场上席地 而坐。放映的电影大多是新片,但偶尔也演一些老片,我在北平 就已经看过,像《悲惨世界》《纽约奇谭》(Tales from Manhat- tan)等等。美国大兵似乎对这类文艺片不感兴趣,喜欢看的是歌 舞片、喜刷片。一看到银幕上美女大腿如林,就又是呼哨,又是 喊叫。滑稽逗笑的影片也受欢迎。胖哈代、瘦劳瑞一对活宝和马 克斯三兄弟那时似乎已经过时。有点冷幽默的滑稽新星鲍勃•霍 普①和以唱流行歌曲闻名的宾•克罗斯比②当时正在走红。这两位 大腕曾合作拍摄了一系列显示世界各地风光的喜刷片,如《通向 缅甸之路》《通向新加坡之路》等,大受人们欢迎。
我在昆明从军时爱看电影,另一重要原因是,每次放映某一 影片,开始时都有很长一段时事新闻节目。看到美国海军、空军 在太平洋上击沉日本军舰,或者美国海军陆战队强行在某一海岛 登陆,日本守军被歼,大快人心。中国多年受日本欺凌、屈辱, 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昆明另外一个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到市区地推上淘书。由于大 批美军拥人,随之也有大量英文书流进中国。这些书有的是消闲 读物,也有不少有价值的文学和经典著作。美军看完了,一旦驻 地换防,就随手抛弃,流落到地摊上,售价极低,几与废纸相等。 ① 鲍勃,霍普,英国出生的美国喜剧和电影演员,1944 年电台广播节目收 听率最高。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以后美国对越南作战,他曾多次为军队巡回演出, 获得美国国会荣誉勋章。中国人熱知的美国喜剧片《出水芙蓉》就是他主演的。 ② 宾•克罗斯比,美国有名歌星和歌曲作者,享有国际南誉,常与黑人小号 手阿姆斯特朗共同演出爵士歌曲。早年录制的唱片《白色的圣诞节》为 20 世纪最 流行歌曲之一。
我每次进城,总要到金马碧鸡坊一带逛地摊,选一些值得收藏的 带回住所。战时美国军中版的口袋书同现在的口袋书式样不同。 这种书是长条横开本,书页从中间用书钉固定,不用胶粘,所以 书页不易脱落。军中口袋书按内容分大小厚薄两种,每二十本合 为一集,包括不同体裁、不同时代的作品。我在昆明待了一个多 月,大概买了三四十本,我记得名字的有美国梅尔维尔写的《白 鲸记》、爱伦.坡的短篇小说集、狄更斯的《远大前程》和几本诗 集。至今恐怕仍有三两本夹在我的乱书堆里。
在译训班上了一个月课以后,经过一次考试,一部分成绩优秀 的学生提前毕业,转到一处叫“派遣站”(Interpreters’ Pool) 的营 地等待分配。派造站设在西郊黑林铺,后来是否迁到北校场我不 记得了。在派造站里,生活更加轻松。除了上午有一个美国军人 给大家上上操,按照一本教材学一些军事用语和武器零件名称外, 就没有别的事干了。我们从青年军考取来的浙大同学几乎全体都 提前毕业到派遣站等待分配工作。下午没有事不是进城闲逛就是 去游览昆明郊区的一些名胜。大观楼、黑龙潭、铜瓦寺(又称金 殿),这些地方我们在一周内几乎都走遍了。黑林铺派遣站留给我 的最佳印象是那里的伙食。宣威火腿炒饭大米略带黏性,火腿油 而不膩,至今我仍念念不忘。可惜这种神仙生活我过得很短,刚 刚过了一两个礼拜,就有人相中我,把我接走了。
那是一个周一,我们集队操练后,一个美国军官把我们十几 个从青年军考取的译员召集到另一处,对我们说,有一个参加实 际作战的单位需要受过军事训练、英语水平较高的译员,我们愿 意不愿意做这项工作。如果愿意可以同他们派来的人面谈。我是 愿意做这项工作的译员之一。来人同我单独谈了一刻钟话。他首 先告诉我,他供职的军事单位任务是到敌后进行破坏活动,工作 有一定危险性。我对他说,我原来在大学读书,放弃学习出来当 兵就是要参加战斗。他详细询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有没有作战经 验?受过哪些军事训练?掌握了什么技术等。看来他对我还算满 意。告诉我他可以录取我参加他的单位。我需要先经过一个时期 训练,爆破、通讯、使用新式作战武器,必要时还要练习跳伞。 后来我知道,我要参加的单位是美国战略战策作战部 (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s,或译作美军战略服务局)Q。这一作战机构,成 立于1942 年7月,专事破坏敌占区内机场、铁路、弹药库等军事 设施。战略战策作战部下分两个部分,一部称“行动组”(Opera- tion Group,即伞兵部队,对外称鸿翔部队),另一部称“特别行 动组”(Special Operations)。与我一同参加 OSS 的浙江大学同学 有陈强楚、刘长庚、李家镐等人都分到行动组(O.G.)。我则被 分配到特别行动组(S.0.)中去。鸿翔部队训练跳伞的空场离派 遣站不远(可能在岗头村,我记不清了),我们在派遣站等候分配 时,就能看到远处伞兵做跳伞练习。据参加跳伞队的译员说,他 们自称“突击总队”,总队下辖四个大队(一说二十个大队),庄 美国人进行训练。 ① OSS建立后在中国战场进行的敌后破坏行动,见诸记载的、有下列几项: 一、0.G.行动 1945 年7月12日,180名中国伞兵及美国顾问自昆明呈贡机 场飞往广东开平县巷城镇空降着陆,进行游击战,袋扰海南岛日军北撤行动。7月 18日伞兵500余人空降广西丹竹,与地面部队配合,攻占当地日军机场。另一次 在7月27日,100 余名伞兵空降衡阳西洪罗庙一带,与当地游击队配合装击日军 车队及据点。以上行动均由O.G.组美军顾问指导(资料见台湾1995年5月15日 期刊《万象系列》)。 二、S.O.行动 1945年8月9日塞尔Cyr 少校领导行动小组与中国军队配合 执行“猎犬行动”,炸毁河南开封黄河铁桥,破坏日军一列运载军火火车。日军宣 布投降前两日,展开“悲悯行动”(Mercy Mission)。成立八个小组乘陈纳德飞虎 队飞机奔赴日军在占领区建立的集中营救援盟军战俘(资料见“维基百科英语网” 和《OSS在中国》一书)。
我参加的特别行动组训练营地在开远,在云南省东南部,距 昆明约两百余公里。我在昆明市 OSS 总部报到,领取美军卡其军 服和蚊帐、水壶、饭盒、手电筒等生活用品后,隔日又拿到一张 去开远的火车票,就同三四个美国大兵一起乘坐火车驶往开远, 这是我在内地第一次乘坐火车。滇越路是一条窄轨铁路,原为法 国人在1910 年兴建。抗战军兴,云南与沿海省份万里相隔,交通 非常不便。在香港沦入日本人之手前,从江浙和沿海一带去内地 的人,不少先从香港乘海轮到河内,再转乘火车北上。1942 年中 国把滇越铁路收回,自己经营,但铁路上的机车、客车车厢和其 他设施都是原先遗留下的旧物,一切都未改变。我在车厢里甚至 还发现不少用法语拼写的标志。 乘上狭窄的车厢,像是搭上一列玩具火车,第一个感觉是极 不舒适,座椅与座椅之间的空隙非常狭小,很难把腿伸开。听说 有的车厢根本没有座位,行李随便堆放,乘客席地而坐。真难为 了与我同行的四个美国人。我同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从谈 话中我了解到,开远的营盘既是训练场地,也是S.Q.成员的驻扎 基地。和我一起去开远的美国人有两个刚刚执行完一项任务,现 在回基地休息。他们没有讲到什么地方去过,我当然也不便问。 一个年轻的通信兵是第一次来中国,无论看见什么(水牛耕田、 妇女用背篓背着幼儿)都觉得新鲜,不断向我问长问短。这人有 个德文名字 Hirschwal(直译作麇鹿树林),一听就是个德国姓氏。 我问了问,他果然是德裔犹太移民后代,不过他的德文早已忘光。 这个年轻人后来同我分到一个战斗组,如果日本晚投降几天,我 俩还真会成了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了呢。
我去的训练基地在开远西郊,距县城大约七八里路。这是依 傍着一条大河的一块开阔地,上面除了用作办公室、教室、饭厅、 食堂和仓库用的几幢简易建筑物外,还搭起两排账篷,供基地工 作人员住宿(为基地服务的中国劳工另有住处)。我到开远以后, 也住进一座帐篷。帐篷里摆着四张行军床,已经有一个中国译员 住在里面。我后来知道,这人姓王,原来是中央大学(战时内迁 重庆)的学生。他已经参加过一次战斗行动,在完成任务后,正 在基地休息。姓王的同伴人很开朗,我跟他很快就熟起来,听他 介绍了 S.Q.的很多情况,包括他参加敌后破坏行动的经历。我到 开远的第二天,有一位美军校官找我谈了一次话。这人是S.O.开 远基地的负责人。他首先说了说我的培训计划:要练习熟练使用 几种武器——手枪、冲锋枪、火箭筒,学会爆破(使用 TNT 炸 药)本领,练习简单收发电报技术,等等。训练时间为四周。四 周后训练期满,就等待命令准备行动了。他把我编进由四名美国 人组成的一个行动小组,今后我将与他们一起上课、打靶或到野 外行军演习。这四个人的名字当时我记在一个小本子里,可惜本 子“文革”中被我的专案组拿去,一直没有归还。我只记得四人 中有一个是和我同来开远的那个年轻通讯兵 Hirschwald,还有一 个叫 Farmer 的中尉。F.是个矮胖的南方人,爱说话,性格开朗。 后来我同他混熟了,问他入伍前做什么,他说:“你没有看见我的 姓吗?Farmer,我以前就是‘农夫’。”他有自己的一个小农场, 养了七八匹马。他给我看了他的家庭照片,老婆和两个胖孩子。 他很想家,常常哼唱《我的家最快乐》这支感伤歌曲。另一个军 人也是中尉,入伍前是中学英语教员。这个人爱看书,不管走到 哪里,衣服口袋里总装着一本军中版的口袋书。我和他谈话不多, 只有一次我发现他正在看一本以中国为背景的小说一《消失的 地平线》。这本书我也看过,讲的是云南的大山中的一个世外桃源 的故事,“香格里拉”一词就来源于这本小说。我跟他议论了几句 这类外国作家笔下的中国,他说他还看过赛珍珠写的小说《大 地》。他认为中国人信奉的“与世无争”、“知足常乐”这些生活信 条很有道理。不过今天到处打仗,恐怕中国人不能再过平和的日 子了。
我在开远接受军事训练,学会使用各种武器,手枪、带望远 镜瞄准的步枪、火箭筒、投掷手榴弹⋯⋯我最不喜欢练习收发电 报,滴滴答答的莫尔斯电报信号总是记不清。我的美国教练发现 我的手指比脚趾还笨,宽慰我说,学不会没关系,我们每个战斗 组都有正式通讯员,你只要学会发 SOS求救就可以了,那可是救 命信号。同美国大兵一起轻松愉快。当头儿的也不端架子,常同 下属开玩笑。有一回去野外作业,中午在外面休息,自己做饭。 他们叫我到附近一个村子里去买些鸡蛋,我已经走了很远,一个 美国人在后面喊,叫我再带回点儿什么,我没有听清,气喘吁吁 地往回走,想问清楚。“农场主”对我大声喊:“快走吧。他跟你 开玩笑呢。他叫你从村子里带一个 blonde(金发女郎)回来。”
我最喜欢的训练项目是野外作业。小组四五个人开一辆吉普 车,在乡下乱跑。经过桥梁、小火车站,看见停在铁轨上的机车, 就研究如何进行爆破。该用多少数量的炸药,如何把炸药固定在爆 破物上,等等。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被爆破物的关键部位,什么地 方最脆弱。比如说,要炸毁一辆机车,最好炸它的汽紅。铁路致命 的地方是铁轨转辙器。小组长很想教我们爆炸飞机,可惜开远附近 一带没有机场可以供我们实地研究飞机构造。
有很多次我们乘吉普车外出只是在外面闲荡,“游山玩水”。 有一天下午,我们想不出要去什么地方,我建议到山区少数民族 村落去看看。我听本地人说,离开远市几十里外的山区住有彝族 人。美国人不同意去,他们说路太远,而且路况太坏。我想他们 说得很对,进山后多半无路可走。又有一次,我提议去开远南面 百十里路的个旧。我知道那是中国有名的锡都,锡产量占中国一 半左右。个旧县城保存完好,据说西南联大曾在城里建立过分校。 这次美国人听从了,但是吉普车开到城门口,却被两名美国宪兵 拦住,叫我们掉头离开。因为这一带离国境线不远,越南已为日 军占领,美国军方不允许自己的士兵到处乱跑。我在美国部队期 间,发现他们严守纪律,行动不敢越轨。有一次外出作业,归来 经过开远市街。我因为天天在美军部队食堂吃淡而无味的美国罐 头食品,很想吃一顿中国饭,换换口味,就邀请他们停车同我一 起去一家面馆吃碗面条,我的美国同伴不肯。原来不在市街上吃 中国饭也是美军禁令之一。
在开远受训期间,有一天我住的账篷里又来了一位中国客人, 他告诉我他叫关国华。这是他当时的化名。在以后我们相互交往 的十余年间,我一直叫他这个名字。关比我年长十余岁,原籍辽 宁,曾在日本留学。后来潜入美内,到国统区参加抗日。他在国 民党海军部任职,这次派到S.0. 来是为了观察美国援华新式武 器情况。关为人爽直,与我又是同乡,所以很快就同我无所不谈。 我从离开老家,进了“社会大学”以后,已经受了不少教育。特 别是在国民党青年军入伍几个月,对中国的现状开始有了认识。 在昆明听几位西南联大教授的演讲,对我也有所触动。这次与关 相识,两人随意聊天,他却有意为我分析了国内抗战形势。我逐 渐了解,自从日寇人侵,除国民党部队和一些非嫡系部队在主战 场抗击日军外,广大敌占区还活动着上百万游击队。这是由中国 共产党领导的力量非常雄厚的一支大军,牵扯着敌人不敢大举进 攻重庆。关对我说,我现在参加 S.O. 去敌后进行破坏,很可能 要到共产党打游击的地区,我必须对形势认识清楚。如果同游击 队遭遇,一定同他们搞好关系,枪口一致对外①。
当时我们究竟是初识,有些话关国华说得还不透彻,但是话 里话外,我已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看来中国存在着两股力量。 眼下大敌当前,双方一致对外。将来把敌人遂出国门.彼此如何 相处,该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呢。关国华在开远只停留了五六天 就匆匆离去,但在他走前,我们相互留下通信地址,约定今后保 持联系。1946 年浙大复员回杭州,我路过南京的时候,曾在他的 住所——国民党政府海军宿舍寄住了十来天。他仍旧单身,我在 他的宿舍里打地铺,晚饭后聊天,两人无所不谈。分别已近一年, 我的思想有了很大变化。抗战胜利后,蒋介石坚持一党专政,并 积极准备打内战,引起全国人民公愤。爱国人士闻一多、李公朴 在昆明被暗杀,更加暴露了国民党的反动本质。民主爱国学生运 动在全国院校风起云涌。我复员回浙大后也积极投人各种民主活 动。在与关国华通信中,我不时告诉他我的情况,他也不断寄给 ① 关国华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OSS派出的行动小组,如果去的地方是 共军控制地区,与当地游击队遭遇,结果如何?双方是否会协同作战,抑或美方 人员受到钳制?当时我没有政治头脑,对这个问题无从作答。今天重新思考,想 來这应该由 OSS与中国共产党关系好坏来决定。近读 Mao Chun Yu(美国海军学 院副教授)著英文本 OSS in China(耶鲁大学出版社1966年),对此有所阐述。自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军为获取更多敌方情报,急欲与延安方面建立联系,另一 方面,共产党也希望得到美国军援。双方几次在延安会晤,商谈 OSS 在游击区建 立情报网以及与共方开展军事合作事宜,1944年11月3日,OSS 高级军官 Joln Paton Davies 和 David Barrett 应邀赴延安,听取叶剑英、周思来提出建议,美军能 否在共方配合下在连云港进行一次欧洲诺曼底式的登陆战,重创日军心腹地带。 12月14日OSS另一高级军官 Willis Bird 又去延安会谈,与中国共产党达成八点军 事合作协议,包括在延安建立特别行动训练学校及为两万五千名游击队员提供武 器装备等。这些会谈决定虽未实现,但是足以说明 OSS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一度 是良好的。但在日本投降前几个月,双方关系紧张。1945年5月发生 OUSS 四名美 国人在 Fuping 被共方扣押一事。日寇投降后,OSS成员 John Bircb 在山东半岛共 产党控制区被枪杀。美国OSS 驻华机构干1945 年9月宣布解散。

我上海、南京出版的进步报刊。这次在南京重逢,我同关国华相 处时间较长。他在了解清楚我的思想状况后,向我透露了他的身 份。原来他早已加人共产党,在国民党政府海军部任职只是伪装, 实际上他一直在做地下工作。他劝我回北平后,一定要找到党的 地下组织,积极靠拢。中国是没有第二条出路的。关国华一直留 在南京工作。1946 年底,国其和谈破裂,共产党代表团撒离南 京。又过了一段时间,关的处境多半出了问题,他给我写信,叫 我在北平为他设法从北平进入冀中解放区。我替他把事情办妥了。 1947年秋天(或次年春)关同他的新婚夫人来北京,在我家住了 几天,我介绍他同北平地下党接上头@,平安投奔解放区去了。 新中国成立后,我同他偶尔相互问候,但没有再见面。“文化 大革命”中,关所在的组织(我想是解放军海军大院)先后有两 次来人找我调查关的历史。第一次外调,来人问我问题实事求是, 态度也比较和缓。第二次来外调的人却有如凶神恶煞,恨不得当 场就逼我供认关是“美蒋双料特务’。“你们俩不都给美国情报机 构干过事吗?在云南开远密谋过什么?”我无法把事情跟他们说 清。这几个在红旗下长大、人伍不到几年的“小年轻”对抗战史 和中国历史知道多少?谁能为他们上几堂基础历史课?这两次外 调后来都没有下文,我再没听到关国华的任何消息了。乱世已经 过去,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年代留下的团团乱麻有多少还未解开? 我连自己的档案里有什么未解之谜都弄不清,哪里有暇过问别人 的事呢?但话是这样说,有时候想起这位我在云南偶然认识的朋 友,我思想上的启蒙人,一直不与我联系,还是怅然若有所失。 ① 关于新中国成立前我与北平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关系,我在《出亡记》中有 简单交代,这里不再赘述。我只能祈祷上苍,让他平安渡过“文革”这场浩劫吧!
8月初,这时我在开远受训已近一个月,我所属的行动小组 终于接到执行战斗任务的命令。再过十天,我们将与一连中国部 队配合,潜入日本占领下的越南,破坏某一军事设施。但在投入 战斗前,小组还要携带武器、装备演习一次负重行军。我们需要 熟练在丛林中作战的本领:辦识路径、选择地形以及露营、野炊 等技能。这时我们小组已经又派来一个美国校官任组长。我的同 伴们说,这人原在海军陆战队,在太平洋岛屿争夺战中积有丰富 的战斗经验。这位组长不喜欢在大热的天气里,背着沉重包袱在 丛林中走路。他决定把早地行军改为走水路。我们营盘边上的那 条大河,当地人有的说是红河上游元江的支流。组长想探索一下 这条河通不通红河,能否沿河而下,直达河内。他带领我们砍了 二三十根粗壮的竹子,又弄来裝汽油的直径近半米的空铁桶和一 捆捆铁丝。我们用这些材料制成一只长方形的竹筏,可以负载小 组五六个人同武器设备。我们每人选了一根长竹竿当撑杆。就这 样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脱下军服,每人只穿背心、短裤,全体登 上竹筏,开始远征。开始一段路,漂流非常顺利,我们把竹筏划 到河流中间,深处最浅也有两米多,可以说畅通无阻。在一两处 河流转弯的地方,水流湍急,竹筏有撞到岸边岩石的危险。我们 都及时用撑杆把筏子从石崖边撑开,没有倾覆。但是大约一个多 小时以后,河水逐渐变浅,经过一个浅滩时,卵石不断摩擦船底。 又走了一段路,遇到更浅的一片河滩,几块大岩石突出水面,竹 後下的铁桶也不断剐蹭大大小小的卵石。耳边只听到卵石同汽油 桶撞击时发出的一片叮叮咚咚的声音。终于,在嘎嘎声响中,捆 绑汽油桶的铁丝有的脱落、有的断裂,两三只汽油桶同竹筏分了 家,我们的水上运输工具搁浅在乱石滩上,一点不向前移动了。 幸好竹筏还被几只汽油桶托住,河水没有完全漫过筏面。我们只 好把筏上的物品一件件搬到岸上,找到一块干燥的坡地,搭起帐 篷,准备宿营。因为找不到正路,第二天身负重担,兜了大半天 圈子,直到黄昏,才狼狈不堪地回到营地。我们总算完成了一次 伟大的行军演习。
休整了两天,马上就要奔赴战场,形势突然发生了变化:日 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了。消息是8月 15 日传来的,实际上从8月上 旬起,日本战败就己成定局。8月6号,美国在广岛投下第一颗原 子弹;9号,在长崎又投下另一颗。苏联百万红军在中苏、中蒙 边境9号向日本关东军发动全线进攻。10日下午重庆中央电台就 已经播出日本通过瑞士向盟军乞降的消息。但是直到14日,日本 天皇在皇宫内召开了御前会议,才宣读《停战诏书》,正式宣布无 条件投降。抗战八年,中国军民伤亡三千余万,财产损失巨大, 无法计量,但终于把侵略者逐出国土。举国上下,扬眉吐气,欣 喜若狂。胜利消息传来没过几天,驻在开远的S.O.营地即行撤 离,我参加的战斗组也宣布解散。我随着美国人回到昆明,领到 一笔复员费,回到遵义继续读书。我的抗战梦从此结束。
1948年,国内内战方酣。国民党统治区学生民主爱国运动如 火如茶,我和D都积极投身到学生运动里。两年前,我从内迁贵 州的浙江大学返回故乡北京(当时还叫北平),在辅仁大学复学。 D 是辅仁历史系学生,比我低一年。我们同另外儿个同学组织了 一个读书会,研读进步书刊,讨论爱国学生运动形势,由此相识。 由于思想相投,接触频繁,感情日深。这一年暑假,因为D的家 在外地,受战火阻隔,即迁居到我家里。8月下旬,国民党为了 镇压爱国学生运动,成立了所谓的“特别刑事法庭”,并在报纸上 公布了北平各大院校共约 280余名学生的一份名单,声称这些人 都是“共匪学生”,准备进行大逮捕,D的名字也列人名单中。我 这时已转学到北京大学,尚未受到反动当局注意。D经常在我家, 她是否已被特务追踪?我住的地方特务是否调查清楚?一时尚无 法弄清。但是在我们看到报纸上公布的名单后,便立刻采取了对 策。为防万一,D必须隐蔽起来。离我住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私 人开设的医院——鼓楼医院。我同其中一位大夫相识,就把D带 去,假称她身体不适,要住院检查。这种私立医院,以赢利为目 的,对就诊病人,自然来者不拒。把D暂时安顿好以后,我立即 去找几个我深知同共产党地下组织有关系的同学,联系逃往解放 区的路子。
我首先到北大去找施和徐。施是教育系的一位女同学,她同 我及另一位从台湾来北大求学的学生经常会面——可以说是一个 松散的三人学习小组。每次在施的宿舍聚会,或者议论解放战争 发展形势,或者交换个人思想情况。施的年岁稍长,思想成熟, 偶然还会介绍我们阅读解放区出版的文件和小册子。有一次,她 无心又似有意地问我:如果有机会,你是否愿意到一片新天地里 锻炼自己。可惜我当时对书本——或许也对女友过分眷恋,未能 领承她的好意,叫她对我失望。这次我找她,说明来意,她的回 答也叫我感到失望。干革命不一定去解放区,她说。我完全理解 她:她怎么能介绍我带着一个她不知底细的女性,到那神圣的土 地去呢?我又去找徐。徐是我的同班同学,曾介绍我参加了一个 进步的文艺社团,还约我为一份学生刊物撰稿。有一段时间,我 迁人他的宿舍,同住一个寝室,夜间促膝谈心。更重要的一件事 是,我曾把一份国民党特务组织调查的进步学生黑名单转给他, 托他递交给地下组织。这份名单是我同D的一个共同朋友- 个为生计所迫投进国民党警察学校的青年人偷偷抄来的。徐也认 识D,我们曾一起郊游过,因为徐那次摘了不少酸枣,所以D取 笑他,叫他“酸枣”。徐很乐意帮我们的忙,只是因为这时国民党 正在全市进行大速捕,联络受到破坏,所以我们必须等待。徐嘱 咐我,暂时叫D隐蔽一下。
从北大出来,我走到当时位于西安门南面不远的私立华北学 院,在华北学院读书的」是与我和D关系最密切的一位“战友”, 也是我最有把握的通往解放区的一条路子。」的地下党员身份早已 不向我俩保密。就在这一年春天,我的进步思想的启蒙者、一位 多年在白区工作的老同志,就是经我介绍,由」安排投奔到冀中 解放区去的①。我是」在华北学院宿舍的常客。但是这次我去找他 却过于鲁莽一—差一点自投罗网,被国民党反动派的魔爪抓住。」 的两三个同屋看见我走进屋子,个个面露惊惶神色。一个平日我 较熟悉的同学低声说:“你怎么还往这里跑?没听说昨天夜里这里 出事了吗?他们带走了三四十个人。」因为拒捕还挨了打。你赶快 走吧!”我立刻转身出去。快走到校门的时候,发现有两三个身穿 便衣的人在附近徘徊,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我非常镇静 地径直走进校门内一侧的一处公厕,在里面待了两分钟,定了定 神。然后一边系着裤子上的风纪扣,一边从容不迫地从那两个人 旁踱出大门。他们只是侧目看了我一眼,未加阻拦。就这样我平 ① 1945 年6月一7月,我以译员身份,在云南开远随美军援华一支特遣部队 受军事训练,准备空投敌后作战。已潜身国民党海军多年的共产党地下工作者关 国华(当时化名)也被派来研究美军新式武器。是他开导了我,叫我逐渐认识抗 战形梦和国共关系。从此我的思想发生变化,积极投入爱国学生运动,1946 年我 复员北上,经过南京,住在关的海军宿舍,关向我透露了他的身份。我回北京后, 一直与他有联系。1947 年秋(或 1948 年春),关需去解放区,一时与党联系中断, 是经我介绍,」在北京为他安排出走行程的。 安地逃出了鬼门关。
去解放区一时没有希望,在医院避风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 这一天我约D来到景山公园僻静处商讨出路问题。D提出她可以 绕道先回冀东老家,然后设法出山海关,到解放区大连去找一位 女友(就是前文提到的那个在警察学校受训的青年人的姐姐)。我 认为这样走道路险阳。当时国共两军仍在铁路沿线对峙,封锁极 严。我决不放心叫她一个单身女性冒这种风险。想来想去,最后 只有一个办法,到南方江浙一带避避风头。抗战后期,我去浙江 大学上了三年学,有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战后浙大复员回杭州, 我的同学有不少已经毕业,在江浙一带工作,我同他们中个别人 一直保持着联系,只要找到其中任何一个,就能寻到一个避风港。 但是D不认识这些人,事出仓促,我也无法事先打招呼,我必须 同D一起走。万一到了那边联系不到熟人,我就同 D 暂时过一段 飘零生活吧!从大局看,东方已经显露曙光,反动派的黑暗统治 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日近黄昏,D必须赶回医院,免人生疑。我俩在短短会晤后 又须分手。敌人正虎视耽耽地立在身旁。我同D每一次分开都可 能是长期阔别。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心同她一起出走的原因。 她在公园外面上了一辆人力车回医院,我则沿着景山东街缓 步向家中走去。这时候一辆美制十轮大卡车从我身边风驰电掣地 驶过去。在匆匆一瞥中,我认出来立在车厢中的十几个青年男女 中有我认识的孙氏姐妹。她俩也是辅大的学生,家在北京。看来 反动派在搜捕完住校学生以后,正把魔掌伸向校外。我同D商定 好计划,必须立刻行动、不能再拖延了。
两天以后,从天津码头驶往上海的招商局致远号轮船上(这 是一艘货轮,但也搭乘了一部分旅客和溃散南逃的国民党士兵) 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乘客。女客烫了头发,身穿一件不太合身的 华丽旗袍,男的身着长衫,提着两件简单行李。在杂沓的人群中 并没有人对这两个人十分注意,因为当时京津一带比较富有的人 正纷纷南下,躲避战火。在海上颠簸了两天两夜后,这两个逃亡 者终于踏上了上海外滩。
从天津码头登轮到次年 5月上海解放,头顶上阴霾廓清,我 和D重返家园,还有不少可以述说的故事,例如在上海阁楼中蛰 伏,在奉化县中两个月执教生活(想一想,“共匪学生”竟然潜伏 到蒋介石的老家教课,真是绝妙的讽刺!)。一个在陶行知创办的 育才学校工作的好友替D在他那里谋得一份教席。一个好心人对 我示警,叫我离开奉化。我丢弃行装潜往上海与D会合⋯⋯这些 故事如果一一写下来又要浪费许多宝贵篇幅。那就留待另一次再 写一篇《出亡记》下篇吧!

叶关荣:恋一个行业 爱一个家

2009-08-18    中国照明网报道

  1952年,新中国刚刚成立不久,浙江大学设置了国内第一个光学仪器专业,开创了中国光学工程高等教育的先河。当时,这一专业中国尚未建立,既无可供参考的教学计划,也无相应的教材,在前人的努力下,该专业按教学计划完善了全部课程,而且达到了较高水平。

  就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代,叶关荣和赵田冬相继选择了这个专业,从读书到留校,从教学到科研,浙大成了他们的家,光学仪器科教事业则是夫妇俩一辈子呕心沥血的共同职业追求。一家人、一个目标,四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为浙江大学光学仪器专业的成长与发展做出了贡献。

  深入专业  挑战国际水平

  1961年,叶关荣从浙江大学光学仪器专业毕业后,获得了留校任教的机会,长达四十余载的光电技术、光度学、色度学、光辐射计量与标定技术科教事业由此揭开序幕。专注于我国光学仪器事业的发展,他历任浙江大学光辐射测量技术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颜色学会(AIC)执行委会、国际照明委员会(CIE) D2(光度学、色度学和辐射度学)与D1(视觉与颜色)的中国代表,中国照明学会常务理事、副理事长,中国照明学会视觉与颜色专业委员会主任、中国光学学会颜色专业委员会主任和浙江省照明学会理事长。

  据介绍,光辐射计量测试仅是光学的一个分支方向,应用面很广,如彩色电视、纺织行业的配色计量测试,汽车工业的配色,建筑,照明,造纸,塑料,印刷,军工等领域。早期的光学仪器专业对光辐射计量测试的研究较少,他的光学探索也集中在激光、红外等技术研究上。1979年,我国的科学教育事业进入全面发展期,国家相继派出一批知识分子出国进修。作为浙大派出人员之一,叶关荣抱着美好的憧憬和对科技探索的热情奔赴德国,进入德国西柏林工业大学照明技术研究所学习先进技术。来到德国后主要从事光度学方面的研究,之后发现,其实色度学更加重要,借此机会钻研该方向。幸运的是,与他一起合作科研的教授是当时的德国照明学会主席,亲密无间的交流与合作使他的这趟出国学习收获很大。

  当时我国该领域的技术和设备相对国际先进水平较为落后,这段时期的收获不仅带回了各项应用技术的最新成果,还学习了德国先进的科研与教育理念,浙大光仪系光辐射计量测试技术也在他回国后得以在前人的基础上完善并顺利发展起来。另外,在德国的学习对于他个人来说也是受益匪浅,期间,他还完成了“圆柱与半圆柱照度探测器”的研究课题。由于高的测量精度,研究成果获得了德国学术界的认可,还被德国等科学家应用于空间照度和半圆柱照度方面的计量测试,他顺利实现了从理论、实验到成果应用,由于取得了发明专利,随后便进入世界顶尖的光测量技术机构德国LMT公司。加盟国际知名研究机构,叶关荣跨越了公司拒纳外国人的高门槛,实现了当时世界上的圆柱与半圆柱照度探测器误差为2%的最高精度等级。

  期间,他还接触了德国色度学的奠基人,原西柏林工业大学教授,这对他以后的光学事业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认识到色度学学科的重要性。他打算回国后与校系领导商量将光度学与色度学作为一个方向深入研究。在德国进修20个月后,叶关荣怀着新的希望回国了,除了熟悉德国相关本专的理论和技术,临走前,他将专利所得的钱买了一些标准和仪器,采购了一些LMT公司的最新产品,为回国深入钻研该领域作了一定的实验设备的准备。

  坚定信念  回国发展

  对于优厚的国外研究条件,他做了尽快回国的选择,叶关荣笑着说,那个年代的人对国家和民族有着一份单纯执着的热诚,只想学成归来后为祖国的科技事业尽一份力。然而,那一次的离别不是永恒,与德国朋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几十年来,他已前后去过德国36次,各种专业会议交流、教育访问的机会,让他难以忘怀这个曾让他成长进步的地方。谈起对德国的评价,令他印象最深的是德国人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和务实精准的自我要求,尤其是LMT公司对产品力求精益求精的精神,让他在日后的教学和科研工作中始终坚持此风格。

  随着浙大光学仪器专业的发展壮大,到八十年代未、九十年代初,该系下分的一个教研室经过逐渐扩大,1991年正式成立为浙江大学光辐射测量技术研究所,叶关荣教授、博士生导师任研究所所长。凭借光学仪器领域的多年研究基础和经验,他将一系列成果都应用到实际的教学工作中,并帮助该专业建立起完备的教材、设备较为先进完整的光辐射测量实验室,培养了一批优秀的人才。

  研究范围拓宽了,技术水平提高了,尤其是社会需求的日益扩大,从研究所成立后,他将主要精力集中在教学上,开设了光辐射测量课程,吸引了许多对高科技感兴趣人才。从这里走出去的有高校教授、国家计量院的科研工作者,还有致力于光学仪器产品研发和推广的企业家。经过长期的不懈努力,浙大光仪系已成为我国光辐射测量领域人才培育的基地之一。狠抓教育的同时,科研也丝毫不放松,回国后,他的第一个成功的成果就是代表了当时国内较高水平的新型照度计,并荣获国家教委科技进步二等奖。
  
  浙大光仪系的女学者

  光学事业的探索之路上,叶关荣并不孤单。四十多年来,除了生活上的相互照顾,事业上也有着一位知己共同进退,她便是同校同专业、任教于浙江大学信息工程学院光电系的赵田冬教授,与妻子结伴同行,他的事业与生活圆满而充实。

  1965年,赵田冬从浙大光学仪器专业毕业,自此走上科教之路。她回忆,由于毕业设计的题目是“高速摄影”,当时该原理性实验样机、被军工单位作为予研究样机而被采用,很快浙大接受了”高速摄影机”军工项目,她成为项目主要参与人员之一,该项重大课题的研制成功,开启了她最初的科研之门。

  在1978年召开的全国第一届科学大会上,浙大光仪系获得了科学大会奖,那一刻,参与该课题的全体教职员工都激动不已,而这项荣誉也成为光仪系发展史上光辉的里程碑。

  二人同心协力  绽放科技之光 

  转眼间已是八十年代初,走过了时代的浩劫,新的篇章由此打开,她主要教授几何光学课程。待叶关荣从德国回来后,共同的专业方向,将二人的专业特长结合起来更好的为教学、科研服务。教学工作一直不间断,随着1983年”六五”攻关项目(彩色亮度计)的开展,她的科研课题也越来越多。在该项目中,赵田冬的主要任务是包括测量系统和目视系统在内的光学系统研究。由她提出的光辐射测量望远物镜设计原理超过了当时的美、日水平,不仅获得了发明专利,还获得国家发明奖、并被浙江省授予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

  除了本职领域的探索,她着重研究了探测器的(X、Y、Z)色度及(V/)暗视觉光谱响应曲线匹配技术,顺利完成了攻关项目中的具有较高准确度的(X、Y、Z)色度及(V/)暗视觉传感器,拓宽了专业范围,1986年,历时近三年的六五攻关项目终于如期完满结束, 鉴定时专家、教授评价道“该项目的技术代表了当时本领城中国的最高水平!”项目于1998年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

  随着我国建筑工程的加速发展,学校意识到建筑光环境的重要性,而后,她又被指派到建筑系,为建筑学研究生开建筑光环境课程。加入中国建筑学会建筑物理采光分会,并担任理事、名誉理事。

  国际上的中国学者身影

  世纪交替之期,在光学技术领域艰苦奋战了大半辈子,叶关荣和赵田冬相继到了退休之年,然而,夫妇俩并未就此休息,被学校回聘注定他们与科教事业的缘分未完。

  2000年临退休时,科技之光再次绽放。当时国际上,以”0 1”为输出信号的数字硅光电探测器己研制成功,并最先被即将博士后出站的叶炜博士建议研究,叶关荣教授断定,若能把该数字探测器技术用于光测量领域,将会像模拟电视向数字电视飞跃一样,促使光度、色度测量仪器从模拟探测、模拟信号传输系统向数字探测、数字信号传输系统跃进,在叶关荣教授的精心指导下,几经研制、失败、改制,最后成功开发出与国际水平同步的数字型光度、色度探测器及其光测量仪器系列。这项发明将光度、色度探测器技术向前推动了一大步,不仅大大缩小了原仪器的尺寸,而且稳定性优良、精度非常高。成果问世后,叶关荣受邀在一次日本国际会议上报告该成果,日本的科学家纷纷表示十分欣赏中国在短期内便能达到此水平,根据有关资料,中国、美国是最早将该技术应用于照明计量、检测的国家,并获得国家发明专利。

  2005年5月,叶关荣参加在西班牙召开的第10届(2002–2005年)国际颜色学会(AIC)大会,来自中国、美国、日本、德国、英国、法国、阿根廷、西班牙等三十多个国家与地区的五百多名代表参加会议。在成员国大会上经选举,他当选为第11届(2006-2009年)国际颜色学会(AIC)执行委员会委员,成为执行委员会七人组唯一的亚洲代表。经执委会讨论,他又被推选为国际颜色学会2007年中期会议执行主席,2007年在中国召开了国际颜色学会中期会议。以“色度学在工业中的应用”为主题的(AIC 2007)国际会议开得很成功,增进了友谊。

  致力开发新一代光学测量仪器

  鲜为人知的是,不仅叶关荣与妻子,他们的儿女也纷纷投身光电产业,被同行称为“科技之家”。2001年,退休而不想立即退职的赵田冬教授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年青人,成立了杭州新叶光电工程技术有限公司。身为学术派,叶关荣坦言最初并不赞同办企业,在家人的劝说下,为了将新叶的新技术和产品推广出去为行业服务,他转变了观念,当起了家庭顾问,为新叶光电保驾护航。

  新叶光电依托浙江大学光辐射测量技术,开创国际新一代的测光测色仪器。产品包括照度、亮度、光度、色度测量仪器,光谱分析仪器,光源检测仪器,光学零件检测仪器、照明光源驱动等,广泛应用于投影与大屏幕显示器件、光源及驱动、发光材料、建筑和道路照明等领域。尤其是近年开发的全数字系列照度、亮度、光度、色度仪等获多项国家专利,在国际上处于领先水平,光学检测仪器均达到国际同类产品的先进水平,照明光源驱动技术也获得包括欧美在内的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应用。与其他仪器设备研究的同行不同的是,新叶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公司,而是一家研究性的企业,专注于新一代光测量技术产品的研究和开发。尽管有着两位浙大教授的悉心关怀,新叶在前进的道路上走得并不轻松。成立之初,作为一项新产品问世后需要与市场磨合一段时间后才能被认可,而且过程中客户也会提出新的要求,需要不断改进。通过前期的积蓄力量,新叶产品很快被行业认可,成立短短8年,产品已远销港、台、东南亚及欧美国家,全国知名高校、城市夜景,路灯所、大型设计院也都选用了新叶产品。

  至今,赵田冬的柜子里依然收藏着一组珍贵的照片。2005年,叶关荣与夫人受邀前往台湾工业技术研究院做报告,除了学术分享,他们还赠送给对方一台最新开发的全数字照度计。工业技术研究院工作人员将该产品与正在使用的德国LMT公司照度计比较测量,结果显示,新叶开发产品的测量准确度与德国LMT仪器误差尽为百分之零点几,可与德国制造的产品相媲美,而且,同等的精度,我国的产品价格仅为德国制造的八分之一。

  老师的叮咛

  严师,是叶关荣给学生和业界同行的最深刻印象。首先的要求便是专业面的广博,从他手中毕业的学生有学者也有企业家,不仅懂得光、电基础,还熟悉微处理器技术,正是他对学业阶段的高要求,让他们毕业后在社会工作中能更快更稳的适应。在学生心目中他俨然是位严格的老师,论文达不到要求绝不通过,他相信等他们工作后必然能明白老师的苦心,学生做得好老师才感到光荣,也因此深受大家的欢迎。

  在实际操作能力上,也同样注重。他认为,每一个项目课题都可能成为日后的某项发明,必须以严谨认真的态度对待。这来源于当年所受的德国教育,他解释道,除了重理论,德国人更注重技术的应用型。这一点深深影响了他,所以在教学中他坚持着重锻炼学生的实践能力,科学不是吹嘘,必须落到实处。教学之余,叶关荣还带着学生参与许多的社会和学校实践项目,长期坚持下来,帮助学生掌握了实际的工作能力。

  一家人的共同理想

  一路走来,除了生活上的相互扶持,事业上的大多数成果都是夫妻二人齐心协力的见证。儿子是软件方面的博士后,共同的兴趣爱好把一家人紧紧的围在一起,作为科技工作者,做科研、为高科技领域不断贡献新成果是简单且执着的追求。一辈子与科研打交道,叶关荣也不禁感慨,近十几年来中国的科技事业发展速度非常快,改革开放的机遇促进了社会经济和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尤其是近阶段我国光测量技术水平已与国际接轨,让人为之振奋。

  从青涩的读书年代到肩负教育使命的科教生涯,夫妇俩在生活上相互搀扶、事业上共同进步,不觉已相伴浙大母校度过了四十余个春夏秋冬,这里,记录了他们人生的大半光阴,也铭刻了二人光学事业不懈探索的轨迹。除了学校,家里也成了一个小型的工作场所,有着共同的语言,即便吃饭、聊天也经常三句话就聊到专业问题。更令人羡慕的是,这样一个科技之家也有着普通老百姓家庭的融洽氛围,赵田冬笑着说,不管事业如何成功,家庭的和睦始终是最重要的。

  一家人、一个行业、一所母校,叶关荣和赵田冬的经历演绎了一对科技工作者圆满的事业和生活故事。然而,故事还没有结束,在光学仪器事业的探索之路上,他们还将坚定信心、并肩前行!

  叶关荣简介:

  中国照明学会视觉与颜色专业委员会主任
  浙江大学光辐射测量技术研究院
  国际照明委员会(CIE)D1分部 中国代表
  国际颜色学会(AIC) 中国代表
  中国照明学会(顾问)视觉与颜色专业委员会主任
  中国光学会颜色专业委员会主任
  浙江省照明学会理事长

  研究领域: 主要从事光电技术、光度学、色度学、光辐射计量与标定技术研究。

  奖项: 国家中青年具有突出贡献专家
      浙江省劳动模范
      全国高校优秀科技工作者

许璇年谱简编 张小宇

载于2017年12月15日《浙江大学校史研究》(浙江大学档案馆校史研究室编)

许璇(1876—1934),字叔玑,浙江省瑞安人。我国著名农业经济学家、农业教育家。

      1913年7月,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农科,获农学士学位。8月,任北京大学农科教授兼农场场长,历任国立北京农业专门学校代理校长、国立北京农业大学校长、国立北平大学农学院院长。

1924年1月,任浙江省立甲种农校校长,历任浙江公立农业专门学校校长、国立第三中山大学农学院农业社会系主任、国立浙江大学农学院院长、浙江省农民银行筹备处主任兼浙江省合作人员养成所所长。1924年至1934年期间,十年连任中华农学会会长(理事长)。著有《粮食问题》、《农业经济学》等是我国农业经济学科的开创者。

光绪二年(1876)1岁

农历十一月初九(12月24日),出生于现浙江省瑞安城关渔篁街(今属玉海街道),家有“许太和”酿造坊。

父许黼宸(1855—1902),字祝酉(卣),或字竹卣,或称竹友。清德宗光绪十五年(1889)举人,以学行闻于时,弟子自远方至者尝十百人,许璇随父课读。同治十一年(1872),孙锵鸣聘其为孙家塾师,为诒钧、诒绩、诒泽、诒谌等诸子授教,张棡在孙家随读,也为门生。许黼宸为人善良、随和,不争利、不争名,热心公益事业。

许璇共有兄弟六位,他居二,姐妹四位。长兄许伯寅(名、号不详),三弟许燊、四弟许铸、五弟许壬、六弟许徵。长兄许伯寅遵家规“父母在,不远游”未外出求学外。许璇与众兄弟均留学日本,回国后各有建树,被瑞安乡人誉为“许太和五杰”。

光绪十八年(1892)17岁

入县学(入泮)。

光绪二十年(1894)19岁

补廪生员。

光绪二十四年(1898)23岁

戊戌变法失败,转习新学。

光绪二十七年(1901)26岁

入南洋公学(上海交通大学前身)东文学堂。

10月,南洋公学公开招考东文学堂东文“译书之员”,东文学堂初定招生30名,“(报)到者三百二十七人”,经过初试、复试最终录取40名,许璇榜上有名。

11月27日,东文学堂正式开学,《东文学堂拟定章程》“以使学者习东国语言文字,通各国历史及政法之学,速成有用之才为宗旨”,学制三年;学堂聘请罗振玉、王国维分别为学堂监督、执事,日本学者藤田丰八等为正、副教习。次年底,因“墨水瓶退学事件”东文学堂与特班、师范班同时停办。

光绪二十八年(1902)27岁

10月,南洋公学东文学堂停办,肄业于南洋公学。

光绪二十九年(1903)28岁

任瑞安中学东文教师。

8月,《钦定京师大学堂章程》规定,大学分科如下:政治课、文学课、格致科、农学科、工艺科、商务科、医术科。农学科之目四:农艺学、农业化学、林学、兽医学。

光绪三十年(1904)29岁

1月,《奏定大学堂章程》规定,农科大学农学门科目设有:理财学(日本名经济学)、农业理财学(日本名农业经济学)。

是年,供职于湖北学报馆。《湖北学报》,旬刊,光绪二十九年正月十五日(1903年2月12日)创刊,由湖北官书局出版,主要是宣传张之洞等人的教育思想,大多刊登教育学、历史学、地理学、外交学等方面的日本学者论著。

光绪三十一年(1905)30岁

1月,任广东学务公所编撰员。

夏,游日本,9月,入京都第三高等学校预备班学习。同期瑞安赴日留学还有洪彦远,黄家子弟:黄曾锴、黄曾铭、黄曾廷,林家子弟:林大同、林大闾、林文潜(左髓),许家兄弟:许璇、许燊(三弟)、许壬(五弟)、许征(六弟)等。

光绪三十二年(1906)31岁

继续在第三高等学校预备班学习。

光绪三十三年(1907)32岁

9月,入京都第三高等学校第二部学习。

宣统元年(1909)34岁

9月,臣部参事官罗振玉派充农科大学监督。

宣统二年(1910)35岁

10月,入东京帝国大学农科大学学习。

本月,官立浙江农业教员养成所建立,为浙江大学农学院的前身。

宣统三年(1911)36岁

10月,辛亥革命爆发。

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农科大学学习。

中华民国元年(1912)37岁

继续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农科大学学习。

是年,浙江农业教员养成所改组为浙江省立甲种农业学校(校址笕桥)。

中华民国二年(1913)38岁

7月,毕业于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农科大学,获农学士学位。

8月,京师大学堂改为北京大学校,任该校农学科教员兼农场场长,薪俸250元(校长陆孝植300元,教务主任吴宗栻、程鸿书250元,梁希180元)。教授《殖民学》及附设农业教员养成所《畜产学》等课程。

中华民国三年(1914)39岁

3月,北京大学农科大学改组成立国立北京农业专门学校,仍任农学科教授兼农场场长。

10月,任国立北京农业专门学校第三期校友会编辑部长。

中华民国四年1915年40岁

10月,教授农学科《畜产学》,学校开设《农政及农业经济学》(农学科第三年级每周学科时间表)。

中华民国五年1916年41岁

3月20日至4月20日,以农场场长身份,带领17名农学科三年级学生赴日本、朝鲜考察。回国后,发表题为《视察日本农业纪要》的长篇报告。

是年,最早响应成立中华农学会。《“五四”前夕成立的中华农学会》载“几个主要从国外学农归来的有识之士,聚会与苏州,王舜成、陈嵘、过探先、陆水范等发起组织中华农学会,拟议甫出,立即受到中青年农学家的响应,最早的有梁希、邹秉文、许璇…”。

中华民国六年1917年42岁

1月,中华农学会成立于上海。张謇为名誉会长,陈嵘为会长。

中华民国七年1918年43岁

1月,辞去农场场长。

8月,学校开设《农政学》及《农业经济学》(农学科第三年级每周学科时间表)。教授农学科第一年级《肥料学》,第二年级《畜产学》,第三年级《畜产学》《农政学》《农业经济学》《殖民学》等课程(同时教授林学科第三年级)。

是年,《中华农学会报》创刊。

10月,应准加给全年津贴四百元。10月30日,《教育部指令第一千三百四十二号》“令北京农业专门学校校长金邦正呈一件请给专任教员许璇全年津贴由。据呈已悉。查该校农科专任教员许璇历充校职已满五年,卓著劳勋。核与规定资格均属相符,应准加给全年津贴四百元。仰即遵照。此令。”

中华民国八年1919年44岁

继续教授农学科第一年级《肥料学》,第二年级《畜产学》,第三年级《畜产学》《农政学》《农业经济学》《殖民学》等课程(同时教授林学科第三年级)。

8月,中华农学会第二届年会在杭州召开。

是年,被推为中华农学会北京地方干事。

中华民国九年(1920)45岁

10月,改任教务主任。十月二十九日,教育部指令第一千九百二十八号“令北京农业专门学校校长吴宗栻呈三件…许璇兼任教务主任由。据呈已悉。该校所请延聘…许璇兼任本科教务主任各节。核与规定资格均属相符,应并照准。此令。”

是年,被推为中华农学会农学股干事、学艺专员。

是年,率领学生赴日参观。

中华民国十年(1921)46岁

8月,被推为中华农学会总干事(总干事名额共十一人)。

9月,因教育经费困难,马叙伦、王兆荣、谭熙鸿、许绳祖、许璇五人代表北京国立八校敎职员,往访交通总长张志潭。

中华民国十一年(1922)47岁

10月16日,代表北京农专教职员赴教育部请见总次长,开陈“农专改大”由,坚请早日批示。

11月6日,教育部任令第三十一号:“令许璇兹派许璇暂行代理国立北京农业专门校长职务,仰即遵照。此令。”

12月,因学生反对而辞职,教职员全体随之辞去。17日,《教育公报》“通知派许璇为编审员”。

是年,在《湖北省农会农报》第八期发表《设立粮食问题研究会》之建议。

中华民国十二年(1923)48岁

1月,任教育部编审员。

2月,晋给四等嘉禾章。

3月,北京农业专门学校改为国立北京农业大学,设农艺、森林、畜牧、园艺、生物、虫病害、农业化学等七系。是年,梁希自费留学德国,许璇赠诗留别,有诗称“十年知己一青灯,昔日儿童皆老大,我愧无成”;“问君何日再归来,相伴一樽话旧钓鱼台”。

是年,由中华敎育改进社、中华职业敎育社、中华农学会发起全国农业讨论会,在北京日新农工银行举行第二次委员会,会议公决准定委员陶昌善、许璇规画大纲草拟办法,预定计划以备“裁兵垦荒”,现拟延请专家前往边省,实地调查计划并征求全国各界意见,以促政府实行。

中华民国十三年(1924)49岁

1月,出任浙江省立甲种农校校长。7月,该校改组为浙江公立农业专门学校,许璇连任校长,浙江省农业高等教育由此开始。

7月,得三百十一票,当选为浙江省教育会副会长。

8月,被选为中华农学会第三任会长。

11月,任浙江省教育联合会正干事长。

12月,调任国立北京农业大学校长。

是年,提出了“融学术教育与农村事业于一炉”高等农业实践教育思想。

中华民国十四年(1925)50岁

3月,孙中山逝世。作《挽孙中山先生联》:“创中华新社会,辟人类新纪元,大志未酬,四海疮痍馀涕泪;论肝胆则英雄,言心术则仁者,精灵不灭,千秋史册有光辉。”

4月,因不屑与其上峰某(教育部主管)为伍,愤辞国立北京农业大学校长职,8月继续任教授。

中华民国十五年(1926)51岁

3月,赴日考察。

7月,代理国立北京农业大学校长。

9月,请求教育部要求驻军腾让校舍,“该校不独经费支绌,而驻军亦未退出,校长许璇曾一再呈请教部,交涉腾让…”。

10月5日,国立北京九校校长总辞职。29日,派员与农村信合社联系,将开讲习会。

11月,任国立北京农业大学校长。

中华民国十六年(1927)52岁

5月,北京农业大学设农艺、农艺化学、畜牧、农业经济、森林、农业生物、园艺等七系。

6月,辞职国立北京农业大学校长,回任浙江公立农业专门学校教授。8月,该校改组为国立第三中山大学劳农学院,仍任原职兼农业社会系主任。

7月,在浙江省政府一百三十五次会议上,建设厅提出拟任许璇、潘墨卿为农民银行正副筹备主任、通过。

8月,浙江省政府委任许璇为浙江农务局局长。

9月,任浙江省考试任用人员监考考试委员。其他委员分别为马寅初、殷汝熊、经家龄、瞿曾泽、孟承、郑宗海、蔡彬懿、刘贻燕、李振吾、张迭生、陈世璋、蒋尊第、陈灿等十三人。

9月3日,中华农学会在杭州举行第十届年会,演讲《关税自主与农业》。年会上,许璇当选为正干事长,陈宗一、吴庶农当选为副干事长,王企华、邹秉文、唐荃生、过探先、吴桓如、谭熙鸿、吴觉农、陈方济、朱凤美、陈石民、钱天鹤、葛敬铭、包容、雷男、徐澄、汤惠荪等为干事。

9月6日下午,赴笕桥参观三中大(即第三中山大学)劳农学院农事试验场、原蚕种制造场及蚕桑学校并游览名胜。当晚,在杭会员庄菘甫等在聚丰园招待年会,到会会员钱天鹤、庄菘甫、许叔玑、吴庶晨、熊熙圃、吴觉农、方仲友、倪绍霎等,相继演说直至十一时,宾主尽欢而散。

11月,被聘为国立第三中山大学劳农学院湘湖农场委员会委员。蒋梦麟、蔡元培等16人同为委员,蒋梦麟任主席。

12月,农学院农村社会研究会成立,之后,许璇多次参加活动。

是年,在《中华农学会报》第58期发表《中国农业生产之将来》。

中华民国十七年(1928)53岁

6月,筹建任浙江省农民银行,任筹备处主任。创办浙江省合作人员讲习所,任所长。

7月,国立第三中山大学劳农院改名为国立浙江大学劳农院,仍任农业社会系主任兼教务主任。同年,被选为中华农学会农学研究所所长。中华农学会正干事改称委员长,被选为委员长。

8月3日,中华农学会在首都金陵大学举行第十一届年会。以干事长身份主席,并致开会辞,提出“应将农业农学镕于一炉、又本会是中华农学会、尤宜察审中国农业之现状与农民之一切情形、谋一适当解决之方法、是所望于本会同志也”。

8月,被农矿部添聘为设计委员。其他委员有:侯朝海、沈宗翰、董时进、刘运筹、钱天鹤、何尚平、姚枬、陈殖、王沚川、张宗成、金永昌、何恢宇等。

11月,受聘为南通大学校董。南通大学校董共十九人,分别为:李煜瀛、于右任、李宗仁、秦汾、何玉害、线永铭、褚民谊、张轶欧、许璇、荣宗敬、周威、吴兆曾、徐肇钧、张孝若、王志鸿、李希贤、陆费执、戴尙文、张谊。

中华民国十八年(1929)54岁

1月,国立浙江大学劳农院改称为国立浙江大学农学院,仍任农业社会系主任兼教务主任。

3月,任上海市社会局粮食委员会常委委员。上海市社会局成立粮食委员会在萃秀堂开成立大会、并举行第一次常会,到会委员许璇、朱羲农、顾复、叶惠钧、蔡裕焜、吴觉农、冯柳堂、吴桓如、秦晋元、顾良辅、朱子香、范和笙、黄枯桐、严筱泉、黄光斗、余朴、王炳坤、陆文韶及张市长代表俞鸿钧、潘局长代表倪人瑞等二十余人。

5月,被敎部增聘为译名委员会常务委员。兹录其常务委员名单如下:文学:郑奠、林语堂,敎育:朱经农、赵廷为,哲学:黄建中、戴夏,心理:陈剑修,政治:陈石珍、龚贤明,天文:竺可桢,工科:谢树英、杨公兆,法律:戴修骏、余敦和,经济:余文灿、叶元龙,土质:翁文灏,化学:黄守中、张邦华,物理:方光圻、熊正理,数学:张鎭谦、何鲁,生物:李亮恭,农学:谭熙鸿、梁希、许璇,医学:洪式闾,药学:于达望。

5月,任浙江大学“大学(部)校务会”会议委员。浙江大学校务会由大学部、文理学院二部分组成。《(浙江大学)各项会议委员名录》载,“大学(部)校务会”委员共28人、列席7人。委员有:蒋梦麟、邵裴子、谭熙鸿、蔡邦华等。

5月20月,参加第一次校务会。邵(裴子)副校长报告:本会议之组织,以处理本大学各学院共同事项,以免分歧为目的。

6月-10月,浙江省政府在杭州举行了西湖博览会,任评议部委员兼陈列品研究委员会农业品部委员、出品审查委员会委员。讲演《合作制度之效用》,该讲演稿刊登在《西湖博览会总报告书》上。同时在《西湖博览会总报告书》扉页上题词:“湖山有美,文物恢张,民生攸赖,邦国之光。”

8月17日,参加中华农学会在南通大学农科举行第十二届年会。作为会议主席致词:“略谓本会成立已十三年、经费困难影响会务之进行、但近来与五年来已见进步、农业建设为各项建设之基础然非旦夕事、须群众力量科学方法、始能获效而科学方法、非空致而须求诸实际、端赖同人努同共进。”

8月,出席中华农学会年会“专题食粮问题讨论会”。

是年,在《中华农学会报》第71期发表《合作事业之失败与成功》、《信用合作社与农业仓库》。

是年,在浙江大学农学院编写《农业金融政策讲义》、《农政经济特别讲义》。

中华民国十九年(1930)55岁

4月,出席浙江大学十九年度校务会议。

4月,任农学院湘湖农场设计委员会、学术设备及材料会议、出版委员会、学生补助委员会委员。

4月21日,参加浙江省森林学会第二次会员大会并演讲。

5月,任《国立浙江大学农学院要览》(民国十八年度)编辑委员会委员,负责收集教务部、推广部及(农业)社会系的资料。

9月,发布《国立浙江大学农学院消费合作社章程》,《章程》规定,本社以依自治及互助的原则,购置学业上及经济之上必需品之社员,兼树立合作模范推广合作事业为目的。

11月,任浙江大学农学院代办高级农科中学委员会主席。

是年,任第七届温州旅杭同乡会常务委员。

是年,浙江省教育厅在全省范围内招考留美学生,许璇推荐金善宝、赵才际、卢守耕出国留学。

中华民国二十年(1931)56岁

3月28日,参与浙大全体敎职员再电呼吁经费,“国立浙江大学经费向由浙江省财政厅就代征国税项下划拨,自本年一月起,裁厘财厅以无代收国税欵项不允继续拨发该校经费,…昨特电呈蒋主席请求迅予解决电云,…”。

4月,回任北平大学农学院长。4月15日,接受《世界日报》访谈,主张“农学不能空谈,必须注重功课之研究及与农民之接近,始能将心得实际应用于农场,推广至农村”。

5月,为北平大学农学院撰写《1931年毕业同学录院长序》。

8月19日,组织举办中华农学会十四届年会,任主席团成员及北平筹备委员主席。24日,接受《世界日报》采访“中华农学会救济水灾问题”。

11月,调任浙江大学农学院院长。“农学院全体学生列队相迎,并燃放爆竹,许院长即下车对欢迎者表示谢意,复登车”。

12月9日,晚间七时,农学院教职员在该院蚕场开会欢迎新院长许璇,到者约有70多人。

12月,在北平大学农学院《农业经济学会会刊》第四期发表《农业金融上之债券问题》。

中华民国元年1932年57岁

8月,中华农学会第15次年会在无锡江苏省立敎育学院举行,主席团(成员)许璇、刘运筹、黄枯桐、陆费执、吴觉农、孙恩、胡昌炽、沈宗瀚、陈嵘等。

11月,任(浙江大学)招生委员会及训育委员会委员。

11月30日,在浙江大学农学院农村社会研究会讲演《米价问题与米谷关税》。

是年,在《浙江省建设月报》第2期发表《贩卖合作社与农业金融》。是年,《国立浙江大学二十一年度职员一览》载,农学院院长许璇,农业社会系主任黄枯桐等。

中华民国二十二年(1933)58岁

2月,中华农学会计划编著大批农学丛书,许璇负责编著《内地殖民论》。

4月,郭任远任浙江大学校长。

4月,任招生委员会委员。

5月15日,在《申报》“经济专刊”栏目发表《农村复兴与农民之关系》。

5月29日,在《申报》“经济专刊”栏目发表《洋米征税与食粮自给》(署名许叔玑)。

6月14日,《申报》报道,浙江大学农学院院长许璇因办事棘手,已向校长郭任远辞职,闻该院敎授亦向校长提出总辞职。

8月,拒绝农学院设立“火腿系”,上峰责其抗命,许璇愤而辞职。

9月,任北平大学农学院教授兼农业经济系主任。

是年,为《申报》的“农业林蓄水产业及农村现状”课题“供给有价值之材料”;在第3-4期《寒圃》发表《论绥远振兴畜牧》;在第二卷第一期《蚕声》(浙江大学农学院编辑)发表《对于蚕丝业问题之我感》(著于浙江大学农学院),编写《农业经济学讲义》第四章、第五章第三节(著于北平大学农学院)。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1934)59岁

8月,中华农学会第17届年会在南京召开,因事未能来南,委托北京大学农学院院长刘运筹代表赴会。

11月9日,猝发脑溢血逝世于北平大学农学院,终年59岁。逝世之前正在编写《农业经济学讲义》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农村合作论讲义》。

11月11日,“接三”祭奠在南沟沿许宅举行。是日到场参加者极多,除许宅亲友外,大半为北平教育界中人士,及国立北平大学各学院同事与学生,其中、农学院之学生尤属跄跄跻跻、曾受许先生训诲而现服务于平大农院者,如刘运筹、殷良弼等,并特设祭奠,兹录祭词于左:

「维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学生刘运筹、殷良弼、贾成章、徐承镕、朱延晸、何养苞、杨汝南等,谨以清酌案馐之仪,致祭于我许叔玑夫子大人之灵而言曰:呜呼!惟我夫子,恭俭温良,毕生为学,勿厌勿忘。三岛归来,执教上庠,诲人不倦,讲学有方;悯予小子,同侍门墙,廿年风雨,时聚一堂。昊天不吊,斯道中丧!追念先德,能不心伤!嗟我夫子,学术文章,永传不朽,千古流芳!嗟我夫子,鲁殿灵光,清风亮节,山高水长!今来祭公,凭吊竚望,神归何处?四顾茫茫!生刍一束,布奠倾觞;公如有知,来格来尝。哀哉尚飨!」

11月17日,国立北平大学第二次校务行政委员会会议,决议校葬许璇等事宜。

12月16日,在北京报子街聚贤堂开吊,同日,国立北平大学举行公祭。

12月30日,北平大学农学院举行追悼大会。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1935)

1月12日,杭州举行许叔玑追悼会。

3月,遗作《粮食问题》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5月9日,举行校葬典礼、下半旗致哀,十时,移棺下葬。是日,前往参加者,有国立北平大学徐校长及各学院院长、教职员代表、学生代表、农学院全体教职员学生及许宅亲友共五百余人。九时半先由徐校长亲将北平大学校旗覆于许先生之棺上,然后举行公祭,兹附录祭文于下:

    维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五月九日,国立北平大学代理校长徐诵明,女子文理学院院长许寿裳,法商学院院长白鹏飞,医学院院长吴翔凤,农学院院长刘运筹,工学院院长张贻惠暨全校教职员学生等,谨致桂浆椒酒之奠,为文以告于农学院故教授许公叔玑先生之灵曰:呜呼!自公之舍吾侪之永归也,已六阅月于兹。冬枯易文夏录兮,抚时序而增悲:具塭鳀而卜宅兆兮,将九原其永绥。在昔汉唐之世兮,有赐莹之盛仪。给葬而旌墓兮,琢石树阙而题碑。非徒宠夫旧勋,固报功崇德之所当为。是本人心所同然兮,礼盖从乎所宜。是故有功于民国则国葬兮,有功于一校,则校葬何疑?经询谋而佥同兮,出众意而无阿私。遂乃寻牛眠于山坞兮,相垄丘之高卑。惟校舍之比邻兮,堽陵蟠曲以逶迤。设窀穸于此地兮,公之灵当安之。挹西山之佳气兮,观南亩耘耔。听诸生之讲习兮,犹若登杏坛而列缁帷。虽室迩而人远兮,缅教泽而永怀思。神之车其常临兮,驾素虬兮骖青螭。瞻佳城之郁郁兮,奄松楸之离披。戒樵牧使无近兮,闭幽扃而绝殆危。魂魄永永恋此兮,千秋万岁常在斯,荐苾芬而灌郁鬯兮,咸恭恪以陈词。尚飨!(《中华农学会报》138期)。

7月,《许叔玑先生纪念专刊》(中华农学报第一三八期)出刊。

本年,马叙伦撰《故北京大学教授瑞安许叔玑之碑》(手迹今藏国家图书馆)。马与许订交二十年,称之为“益友”。

中华民国三十二年(1943)

4月,遗作《农业经济学》在原讲义基础上,由当年浙江大学农学院助教杜修昌先生整理,中国地政研究所编辑,商务印书馆出版。

【主要参考文献】

1、俞雄选编《张棡日记》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年6月。

2、陈伟玲主编《兰台存真-瑞安中学档案史料选编》光明日报出版社2016年9月。

3、欧七斤编著《上海交通大学史(第一卷1896-1905)》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

4、王步峥、杨滔主编《中国农业大学史料汇编(1905-1949)》中国农业大学出版社2005年5月。

5、邹先定主编《浙江大学农业与生物技术学院史》(1910-2010)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12月。

6、中华农学会编《中华农学会报》138期1935年7月。

7、中国农学会主编 华恕《中国农学会66周年纪念刊(1917-1983)》1985年。

8、上海《申报》。

9、杭州《东南日报》。

10、《浙江大学校刊》(1929-1933)。

但求深精新 陆熙炎传

作 者 :朱晶高烨
出版发行 : 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 , 2018.06
ISBN号 :978-7-5046-7973-4
页 数 : 203
丛书名 : 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丛书·中国科学院院士传记丛书
原书定价 : 70.00开本 : 16开
主题词 : 陆熙炎-传记
中图法分类号 : K826.13=76 ( 历史、地理->传记->中国人物传记->人物传记:按学科分 )
内容提要: 陆熙炎,1928年8月29日出生于江苏省苏州市,中国科学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研究员,有机化学家。1991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曾参与铀萃取剂的研究,实现了中国*个萃取剂P-204的工业化生产,为中国原子能工业作出了贡献;他突出的成就是在金属有机化学领域所取得的多项出色研究成果,从而使他在这一领域跻身于国际前沿。本书基于访谈、实物采集、录音录像等方法,由科学史领域的学者经过严谨考证写成,真实反映了陆熙炎学术成长历程的关键事件、重要节点、师承关系等。
参考文献格式 : 朱晶,高烨. 但求深精新 陆熙炎传[M]. 北京: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8.06.

转考进入浙江大学

  1947年9月,由于金陵大学的学费太贵,考虑到家庭情况,陆熙炎转而报考了三个国立大学——中央大学、交通大学和浙江大学,并被浙江大学录取。
  每个学校都单独进行考试。那个时候去参加考试,条件都很艰难。我到浙江大学去应考,有一个同学在淅大,我们就偷偷地在宿舍 里面的地板上铺了一个垫子睡觉,那是夏天,也没有告诉学校。考完 之后,晚上去游西湖,第二天再乘火车赶回上海去参加交通大学的考 试。最后,报纸会把那些被录取的人的名字公布出来。交大没有录取 我,就没有去成电机系,中央大学也没有录取,浙大录取我了。
  在被浙江大学化学系录取后,陆熙炎进入了国立浙江大学化学系一年级,学号36161,和他同一届进入化学系的有11个人。
  1947年9月―1948年7月,陆熙炎重读一年级,由于已经有了一定的 化学基础,学习起来很轻松,“第一年没有很好读,因为念的东西我都懂”② 1949年春,在大二下学期的有机化学课程中,陆熙炎深受系主任王葆仁的启发,至今仍对王葆仁的授课方式印象深刻。在陆熙炎看来,王葆仁“人很小,声音非常轻,他上课不是哇啦哇啦地讲,而是慢条斯理地讲这个反应应该怎么样,一直是这么大的声音。”但是王葆仁上课非常严格,两个小时一直上,中间不停顿,休息的时间也用来继续上课。至于考试,他也有一套独特的“招数”。王葆仁经常组织小考,但不预先通知考试时间,凡是小考几次都及格者则免于大考。陆熙炎在大二下学期就得到了免大考的资格。
他有一个习惯,考试从来不通知,讲课讲到一半时叫大家拿一张纸出来就开始考试了。平时的考试,一个学期也是两到三次,所以那个时候比较自由,这是他自己定出来的规矩。我印象很深的是,我们每个礼拜六晚上都要把他讲的东西仔伃细细地看上几遍,怕他考。每次上课,都不晓得他会不会开考。他让大家拿一张纸出来,那就是要考试了。他上课并不强调要好好考试,他希望我们平时就学好学扎实,我们在礼拜六晚上一般都在温习他讲的东西。
  在当今众多化学家的回忆当中,王葆仁都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我们可以从众多师生纪念王葆仁的文章中发现,王葆仁十分重视学生对基本概念的理解。他认为基础课比选修课更为重要,在分析实验结果时,从分子结构阐明发生反应的原因和物质具有这些特征的机理;用电子理论来解释化合物性质;通过综合法来分析化合物结构;涉及有机天然产物时,着重用化学反应来判断化合物的分子结构。他讲解时会始终围绕课题,紧扣基本概念。
  他十分注意国内外有机化学的新发展和科研动向,认为讲课就是讲学,常讲常新,让学生置身于当代有机化学的知识前沿并使之目光高远王葆仁曾采用当时最新的卡勒( Paul karrer,1889-1971)主编的《有机化学》课本授课,在鮑林( Linus Pauling,1901-1994)提出关于分子结构的共振论之后,他立即为学生补讲。

①陆熙炎访谈,2015年5月4日,上海。资料存于采集工程数据库。 ②同①。
①同①
②朱晶,叶青:共振论争论的科学之维。《自然辩证法研究》,2016年第32卷第6期,第
70-75页。

  王先生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当时英戈尔德关于化学机理的理论和所谓“亲核试剂”这些概念刚刚出来,这也是当时有机化学的反应机理中最新的理论。当时国内其他地方不太有人讲。但是王先生对这些问题讲得比较透。②
  另外,他十分强调科学实验,即便是在艰苦的环境下,他也尽可能利用有限的条件让学生动手实验。王葆仁严格要求学生在实验时准备充分、操作精细、技术熟练、秩序井然,并告诉学生化学是实验性很强的科学,不具备敏锐的视察力和灵敏的操作技巧很难成才。王葆仁在担任理学院院长、化学系主任期间,仍然每天检查实验室的仪器和实验用品,查看实验
准备是否到位、实验环境是否整洁;若发现操作违规,则立即停下整顿。
  浙江大学在湄潭办学的困难条件下,有机化学实验缺水、电和煤气,酒精也很少,王葆仁便指导学生用木炭炉代替酒精灯加热;在高、低木架上放置水罐,虹吸高水位的水流入冷凝器,再流入低水位罐,用高低水罐换位来实现回流冷凝。参加实验的学生用扇子不断地给碳炉煽风,让碳燃烧充分而给炉子加温,他们还用手摇真空泵做减压蒸馏和真空过滤。这样的有机化学实验既贴近生活,又围绕化学领域的前沿,成为淅大校园里一道自力更生、土法上马的风景线。
  对此,陆熙炎和戴立信有着共同的回忆:
  王老师秀丽的板书、条理清晰而饶有趣味的讲课把我们引入那富于变化却又总是生机勃勃的有机化学领域。虽已过去40多年,但王老师那不紧不慢、层层深入的讲解给众多听过他的课的学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从未见到他训斥过学生,可一当他出现在黑板前,教
室内立刻鸦雀无声,大家全神贯注地跟着他的思路奔驰,他以自己丰博的知识赢得了学生们的崇敬。①

①英戈尔德( Christopher Kelk Ingold,1893-1970),英国化学家,提出了有机化学领域
与有机反应机理相关的许多概念,如亲核、亲电等。这些概念的提出对揭示有机反应内在机理,从而实现控制有机反应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
②陆熙炎访谈,2015年5月4日,上海。资料存于采集工程数据库。
①中国化学会,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献上心中的花环—纪念著名化学家王葆仁》
北京:科学出版社,1988年,第40-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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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陆熙炎在王葆仁家中(摄于1985年,左为陆熙炎,右为王葆仁)

  王葆仁讲课的口碑非常好,他后来被调往中国科学院化学硏究所,并创建了中国科学技术大学高分子化学与物理系,但他始终坚持教学,许多人因此听过他的课。
  他在中科大担任了几年有机化学的教授,给不少学生上过课,有些1963年毕业到有机所来工作的人还曾听过他的课。我对他上课印象很深的是,看他这样子在黑板上写字,但是最后中间加几条线就有一张表格出来,他不用幻灯片,都是在黑板上写。②
  除了王葆仁独特的教学方式让陆煕炎感触颇深之外,他坚持做研究的精神也感染了陆熙炎。王葆仁组织了一个研究小组,成员包括陆熙炎当时的师兄,他们利用各种试剂跟酮、羰基、腈基反应。陆熙炎感叹,在当时研究条件非常简陋的环境下,王葆仁等化学家对科学研究的执着着实让人敬佩。陆熙炎从事研究之后,时常以王葆仁和黄鸣龙先生为例,表明做科 学研究需要有一颗耐得住寂寞的心。

②陆熙炎访谈,2015年5月4日,上海。资料存于采集工程数据库。
 两位先生当时做研究的条件真的是很艰苦。黄鸣龙先生抗日战争时期在云南的时候,只能买到酒精,其他都买不到,他就用最简单的试 剂一酒精和酸碱等来做研究,其他的试剂椰没有,结果确定了山道年结构里三个不对称碳原子构型。我后来建议同学们多去了解化学家对研究的执着,我不是总要去回忆过去,而是希望同学们了解化学家们如何在艰苦条件下利用简单的试剂来研究复杂的问题。因为做研究需要坐冷板凳,要静得下心来、耐得住寂寞,还要会想办法克服困难做研究。
  陆熙炎就读大学二年级和三年级时.世界化学的中心在德国.专业的 化学书籍和化学期刊大部分是德文,化学系的同学要修习第二外 ——德语,第一外语仍然是英文。陆熙炎学了两年德文课程,这些德文课程由德 国人讲授,这段时期的德文学习为他大学四年级的学习研究以及后来进入中国科学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提供了很大帮助。进入四年 级后,陆熙炎开始冇意识地阅读相关德文文献,特别是在毕业论文研究中,如査阅到某篇文献中记录有详细的制备方法和步骤等,陆熙炎就会去找这篇文献并仔细阅读。
  在浙江大学求学时期学了两年的德文,到了有机所后,所学的德 文派上了用场©那时不像现在查文献这么方便,当时有好几本工具书 和权威期刊都是德文的,我后来到有机所后还在看德文书,觉得德文 是很有用的。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德国有机化学方面的研究做 得最好。
  此外,为陆熙炎等学生讲授物理化学的是吴征铠。在学生看来.吴征 铠的风格跟王葆仁不同.比较开朗一点.上课时声音铿锵有力,“声音不 是那么轻,讲课时喉咙哇啦哇啦地响,和王老师完全不一样的「陆熙炎 的毕业论文跟随张其楷做。张其楷主要讲授药物化学和食品化学,对学生 要求非常严格。陆熙炎研究的是硫的化合物,做了一些探索性实验,虽然 这项研究有一定的应用性,但仍然处于探索阶段,加上那时的研究条件有 限,指导老师对学生也没有特别严格的要求。
① 陆熙炎访谈.2015年5刀4日.上海。资料存于采集工程数据库。
② 陆熙炎访谈.2015年7月25日.上海。资料存于采集工程数据库。

图2-3 陆熙炎与郑平在吴征铠家中(摄于1999年.左起-陆熙炎、郑平、吴征铠)

 
  陆熙炎极为赞赏浙大当时的风气。他读一年级时,住在华家池农学院的学生宿舍里,华家池实际上是在乡下,不在城里面,因为浙大本部住不 下,他们便被安排在这里。浙江大学常有学生运动,陆熙炎并不是每次都 参加,临近毕业时,他参加了求是科学社。这个学社是由谷超豪和浙大同学吴士濂、薛天士于1946年4月发起组织的,旨在推动学生运动,谷超豪任社长。陆熙炎参加了求是科学社组织的一些科学活动,当时的组织活动 科学性较强,讨论活动也比较多。
  求是科学社是谷超豪在领头,他其实是一个地下党员,当时我什 么都不知道。后来才了解到那是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当时谷超豪也是一个做学问的人。


图2-4 1950年浙大化学系师生职工合影
(前排左起 顾学民、陈嗣虞、张其楷、严文兴、王承基、 昊征铠、王葆仁、王琎、丁绪贤、钱人元、张启元、孙树门、张复生,陆熙炎位于吴征铠后第三排)

  1951年7月,陆熙炎从浙江大学毕业,和他同一届毕业的仅有丁维钰、杨维达和李承欧3人。虽然入校时化学系有11人,读到三年级时还 剩下8名同学,但是毕业时只有4人。当时尚无学位制度,所以他们毕业的4人连学士学位也没有。1951年,院系调整,张其楷被聘为解放军军事医药科学院药物研究所所长,王葆仁也决定到新成立的中国科学院有机化学研究所工作。王葆仁问陆熙炎和丁维钰是否愿意跟着一起到有机所。 彼时,国家首次对全国毕业的大学生实行统一分配制度,王葆仁提出这个问时,陆熙炎还不知道是统一分配,便欣然答应。同年7月,陆熙炎和丁维钰自浙江大学化学系毕业后被分配到有机化学研究所工作。
① 陆熙炎访谈.2015年5月4日,上海。资料存于采集工程数据库。

  1951年,陆熙炎跟随浙江大学的恩师王葆仁进入中科院有机所工作, 先在梅斌夫门下研究麻黄素分离,后调入汪猷小组从事链霉菌的发酵、提取和分离。在此期间,陆熙炎开始正式进入科研领域,受到系统的化学研究训练,并由此奠定了科研基础。

《天涯赤子情》读后怀旧

《天涯赤子情》读后怀旧
张羽生

有幸得到一册《天涯赤子情>> ,颇珍爱之。一则此书坊间不易购得,再则儿篇鸿文所叙之事,不少在当年余曾亲历其境,或亲予其事,并有关师长及学友各事,一一唤起对往事之亲切回忆。书一到手,便亟不及待地披阅一过。情不自禁,有感而发,凑成儿则零星随笔,明!寄怀念之惰,不过狗尾续绍之作而已。
一、追思坐故校长
余所记忆中之前校长空师可祯,在拙作《缅怀一代宗师》与《一个流亡大学生的日记摘抄》两文中具有追念记述。前文系今春因故不克参予母校九秩大庆盛典,临时撰写以为祝贺之词。惜当时日记尚未找回,仅凭苦思追忆搜得,不免有失实之处。今所需补充者,系据1936 年4月25 日笠校长到校视事之纪实。节录堂校长讲话中二三点办学方针z1. 聘请学德高尚的好教授。一个大学的名声,全靠有没有好的教授,才能教育出良好的青年。但有了好教授,学生应该专心字业,不宜时!13 学潮,致他们不安于位。

  1. 扩充设备。有了好教授而没有良好设备,也不能使学生安心研究。美国哈佛大学一年要购五六万册图书,而浙大图书馆当时藏书总数也不过如此。
  2. 建筑校舍。浙大校舍之差,全国所有国立大学中,找不到第二个可与伦比。校舍固然不必怎样奢华,但象浙大这种将倒下来的破旧房屋,简直太不象样了。
    二、祝农学院前院长卢师守耕健康长寿
    读汤冠雄校友《卢守耕教授青山不老》一文,知卢师今年事寿己九十有一矣。再观书前《台北浙大农学院泉亭旧雨聚餐留影》照片,见卢师依然不减当年风貌,不类巳届笔莹之年的老人。
    回忆母校于1935年友生驱郭任远校长学潮,农学院学生也同时驱神学博士李德毅院长,曾至省教育厅请愿。1. 936年空可损接任浙大校长,农学院亦易人,初发表为胡福梳氏,经久未到院视事,院长空缺近一学期。及1936年秋开学时,始知新院长卢师守耕已到任。时在华家池农院大j豆前侯校车去大学路,每见一身材魁梧、慈祥和善之中年长者坐私人包车来院办公,即卢院长也。余所选副组为作物组, 1938年在泰和时选读卢师所开稻作学,一次稻作实验,在华阳书院农场实习插秧,一般实验只是助教指导,而比次卢师亲临指导,实为难得。1939年在宜山选读高级育种一课,卢师学识渊博,讲解精辟,深受同学爱戴。尤以高级育种多当时新材料,如米丘林学说,实为卢师首先介绍者。1942年卢师与孙师逢吉等途经贵阳时,贵阳浙大校友会农院校友设便宴接风钱行,是为余与卢师最后一次会晤,面距今不觉四十又五年矣。
    三、诲人不倦的梁老板
    当年浙大同学有一习惯,每称系主任为老板〈但当面从不如此称呼)。不仅无不尊之嫌,且见亲切之感。梁老板者,即余在校四年一直为农经系主任之梁师庆椿也。
    余考浙大时-,选读农社系,旋改农经系。当时该系录取人数凡十余名,入学者亦近十人。但四年中退学或转系转院之人颇多,及至泰和,仅余与前届休学后复学之张家驹凡〈现在浙农大〉二人。古文二八级在梁师门下自始至终受业者仅余一人矣。先后选读其所授农产运销、统计学、农村调查、农业金融诸主课,并参加农经学会与农经讨论各活动,直接受其教益良多。梁师学识丰富,教授有方,治学严谨,在农业经济学界享有权威。所著《世界粮食问题>> ,为商务印书馆列入星期标准书。
    梁师除精于专业外,其他方面知识亦甚渊博。如1936年美国诗学权威文温斯来校讲学,听者甚众。讲毕提问者亦不少,而农院教授提问者,仅梁师一人。以娴熟之英语,侃侃而谈,条例清晰,使人叹为听止。
    母校迁宜山后, 1938年冬方开课,农院二年级公共课农业经济学,由梁师亲自授课。余与家驹兄在毕业班,每于无他课时去旁听,从不缺席。某日上课,时间已过二十分钟,梁师犹未至,听课学生凡五十余,无一知梁师请假者,亦竞无一人离开教室。原来其时梁师得中山家中来电,告知其封翁在空袭中遇炸亡故,梁师阁噩耗,衷痛之余,只得临哇售假,待布告贴出,学生咸已集中教室,故无一人知之。
    梁师所授农业金融,一次月考,嘱我等须以英文答卷。
    批改后发还试卷,以红笔仔细改正文法错误多处。梁师尝谓人言读农经系易,反之即证其所攻系之难。实则要读通读精农经系,并不比任何一系容易。
    阅高德根校友《祝梁庆栋老师八秩大寿》一文,始悉梁师母于四年前不幸仙边。犹忆1937年春某夜,余从邱午庭兄之约,与大一大二农经系同学忆往梁师寓所,请教读书治学方法,梁师母亲:;二广东名点鸡粥款待之情。益有经久难忘者,1938年母校自泰和三迁宜山,余受梁师之嘱,与梁师等四位师长及家属相衔由导入桂,在自韶关至广州!小船上、广州至梧州与梧州至柳州轮船上,与梁师一家旅途共同生活之情景,虽时隔半个世纪,梁师母之音容,似犹历历在目也。其时梁师一家途中折返中山故居,不意竞为梁师父于最后一面。其后至1939年元旦,梁师嘱余与二九级吴大1.! ? 兄乘自行车去宜山远郊农村战地儿童保育分院〈系宋氏姐步所办,但不知为孙夫人抑蒋夫人耳) ,接洽以太老师之名扫赔款项并设梁父奖学金事宜。
    余与梁师最后一次通讯,系1944年在贵州镇远时。梁师时已改任中农行经研处长,该处办有一农村金融刊物,已忘其刊名。余曾以《贵州之农村倍贷》一文寄去,后去函索取载有该文之一期,梁师原以事冗忘之,即复函寄来刊物并稿酬。此后梁师去美,阔别有近半世纪,远、洋重隔,难通音间,惟遥祝老师长寿而已。
    四、与孙师逢吉的一次误会
    阙孙师生吉《湘潭轶事》一文,知孙民现居美国。孙师曾为余授作物概沦及相作学二课。其间孙师与余曾有一次误会,至今记忆犹新。1938年冬某日一堂棉作课,孙师未开讲而先发牢骚。谓有人在外扬言其所讲课只是照Brown所著<< Cotton >一书照本宣读,而无何新材料,他闻知后不得不声明几句云云。最后说到任何功课,无论农业经济也好,决不能把所有教材都照搬来讲授。因当时选修棉作之农经系学生仅余一人,孙师虽未指名,但突出以农业经济为例,则不言而喻矣。余以未有此事,但既不指名,亦不便分辩。不过余未因比而不尊重孙师。
    五、笼农时期的老师长
    j在农时期,早在余入浙大近十年以前。而改迁华家池,则为余入学前一年之事。阅前辈朱学’曾学长回忆《宛桥时期的农学院》一文,足见当年农院师资阵容。余入学后,仍在校中执教者有范资、林汝瑶二师。范樊师为生物系教授,兼为农院学生授植物学,在余一届教毕后不久即逝世。余又曾选林汝瑶先生园艺学,后未开课。
    卢、孙、童、徐诸教授,当初余在校时并未知诸师系组农时期老教授之再度来院任教者。童师玉民于1936年再来农社系,改名农经系后,除梁主任外,仅童玉民与货公安二教授。但二人具不孚众望,农经系学生i边要求更换。一日去华藏寺苍童师寓所,请其自退。童镇定自若,家中置有钢琴一具,尚笑谓诸生中谁善比,有兴奏一曲否。实则堂之教学并不甚差,口佳略见过时耳。二十年代肆间农学课本书籍,颇多童民著述。但兼杂并!凉,涉及农作、育种、园艺、土肥、病虫等等,实则专长合作学。再皮米院后,亦专教合作,元以合作原理一课,大体尚可差强人意。而比后农经系除梁师外,每年要另聘新人,却每况愈下,较之童氏,更为逊色耳。解放初余在省实业厅工作,一次教育厅长俞子夷作劳动创造之报告大会上,与窒师立民运,仅含首微笑招呼,后即未闻其所之。
    徐!步师与童相似,教特用作物。教材陈旧,而言之11内呐,一口江山话,不易听筒,人望亦不甚佳。后去英士大学。
    余离校后,究;火时期老教授再度来院者,尚有蔡邦华、吴耕民、官另与:先生。蔡在22 义时按长发院、吴任园艺系主任、宫’则于胜利复员杭垣时始再来院任农经系主任。三民余均未亲炙教益。惟苔’另师则于四十年代初即识, 1940年蒙梁师介绍至中农所黔站任事,站之农经系主任即信氏,故有上下属之关系,凡三年。胜利后雷主持母校农经系,信I 数度为余谋职助一臂之力,以是过从较密,类师生谊。1979年余去农大会家驹凡,据兰芳师已故。
    六、健忘的关教务长
    潜柏西校友撰文中谈到在浙大老师中,有两仕益师记忆力惊人,即体育主任舒鸿老师与理学院长胡刚复先生。余则记得尚有一健忘之老师,即教务长郑晓沧老师。
    郑师与余既有乡谊〈海宁人) ,也攀上点戚桩,故久耳其名。余念高中肘,曾读过其所译之《小妇人》、《好主:子》等美国小说,其译笔之细腻流畅,素所钦衔。时余家藏有《修学效能增进法》一书,亦系郑氏力译,余常部书阅读,对学习方法大有祠,益。入浙大后,在杭时虽无缘进氓,至泰和却曾去其寓所拜访,叙过乡谊。后学校迁宜山,一日余为贷金事造访,彼正书函,未彻l 长袍,见余至,亟入室更衣,既而殷殷劝坐,若不识者。坐下询余姓名家乡,余告’. 45 •之。泣不元惊i宅日t ” 汝即张羽生乎?否!汝非羽生。否则吾何为不识?汝似有异于前之所见。”其记忆力之差,较之舒、胡二师,相距甚远。
    七、健谈的胡刚复院长
    胡刚复院长不仅记忆力惊人,其健谈亦闻名全校。施昭仁学长与潘柏西校友均已在文中提及,余亦有同感。
    余与胡院长因隔院而向无交往,但在宜山有一次因事去拜访。时胡方由泰和返回宜山,问了我许多事,还与我讨论写论文之事,从农民银行放款谈到信用合作社问题,进而谈到德国土地抵押银行、中国的土地法。在我印象中,不仅是个物理专家,简直似农经系的导师一般。告辞时走到楼梯口,还拉迁我说长道短,我却一直找不到插嘴机会。胡民随笠校长来校前,余久已耳闻胡氏三兄弟〈另二为胡明复、胡敦复) ,这仅有之一次渴见,完全没有陌生的感觉。
    八、宛|供铁蹄下西方一美人
    1939年春,二八级会在宜山举行全会,工院级友高昌瑞凡以灯i迷八则供同学猜射,各打级友之名一。本题所用二句,系其中一则谜面上之末二句。设问”红察奔绝尘, 青驰嘶长鸣,宛iit? 铁蹄下,西方一美人。纱红续与青-3总为二名马,于日”冯”字P 西方一美人指好莱坞红影星葛莱泰·嘉宝。其姓与否级加保学灿之名同音。其:这底即冯加保也。
    冯姊与余同期考入母校,攻蚕桑,同年在宜山毕业。性沉静,语每有羞涩之状,衣若亦朴素,类古代闺秀。四年中从未见有男同学追求加保。其为龚粥学长之夫人,余至毕业后五年( 1944年)始知之。其时余在贵州镇远。龚到兄为1937年农艺系毕业,高余二级,向少往来。是年日寇西侵入黔,某日,一少妇抱一幼儿骤来余舍,视之出乎意外竟为加保姊。原来龚兄当时在中农所替自站〈在金枉,与镇远相近》任职,余二人原来同为中农所人员,而一在湘,一在黔,竟, 未知之。及加保姊自芷江来镇远,始知二人已结为优棚。其时敌骑深入独山,而湘省日军尚无西犯之迹象。龚兄为安全计,追加保来镇远央余代为觅一定居之处。时余已辞去中农所职,改入教界,龚何由知余在镇远,且知余寓所,已无暇询及。其后结果如何,余已全忘,但加保姊卒未在镇住下。
    :兹阅龚凡<( ;~朋自校友年会来>> ,不悉夫妇二人有否忘却比段历史?
    九、参加钱江炸桥的几位级友
    1 ‘9 37年冬日寇铁骑迫近杭州,母校仓促迂严〈建德旧为严州府) ,时|略闻吾级工院数同学参予爆炸钱江大桥以阻日-军南下一事,而未悉其详。今阅刘奎斗级友《怀念并肩作战打游击的九位同学) (文中补i,己,实为12人〉一文,方知底,细。虽系工院同学〈除程民德兄为数学系外) ,因其中九人具为级友,且在1936年夏南屋桥集中军训时同处,故皆熟悉。至今尚能忆其名,且当年风貌仍留在脑际者有刘奎斗、洪银、汤兰九、丁而昌、李建奎、程民德、王家振七人。当年一起军训时,主任教官徐树人每次呼同学名,及汤兰九时,读音似”打兰球”,因而汤兄得一雅名,更易记之。阅刘文知汤凡已故,为之扼腕。洪短、王家珍二兄在1982年八十五周年校庆时均会面过(闻程民德凡其时亦在,情未见),俱己一别数年,皆垂垂老矣。非经介绍,已不相识。
    十、”临渊羡鱼”徐守训
    |涌徐守洲学长在85周年校庆大会上讲话稿,及撰文《校庆来去>> ,还能想到徐学长当年风趣。徐学长为二七级农化系生,多才而幽默,会口技,善作画等。渠尝谓吾之名按古语”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难免有”守株待兔”之嫌,故不之喜,然迄今终未更名。徐学长本应在泰和毕业,但到宜山见其仍在。如1939年春日机大炸宜山后,余央其在纪念册上赠词,他作一敌机炸宜山之画应之,敌机俯冲、炸弹下堕,标营起火之状,极其迫真。纪念册已失,余曾将此画剪贴1939年日记本上,亦失落无由找回。( 1939年日记本亦曾记下敌机轰炸经过,但无蔡致模校友《随校西迁记》一文所叙之祥。历述一同学避炸二易其地之情,余亦有同样遭J里飞A二丑。”余初意徐学长之去宜山,或系休学后复学,但自杭州至泰和,一直见其间在,且余所保藏之1939年初夏欢送农院应届毕业生同学在庆远农场留影上,并无其人。若是当时留校为助教,则仅知是届农化系留助教系朱祖祥兄。余之记忆力衰退如此,不复能解此i运矣。八二年校庆会上,余尝思面询以释疑。但相别近半世纪,相连亦不相识。校庆大会讲话时,文娱晚会操作电脑表演时,均未悉这位远涉重洋专程回娘家来之贺客,即徐学长也。后农院校友去华家池联谊,经介绍始识之。但彼时人众,他应酬甚忙,匆匆邂逅,未!;民交谈。
    十一、骑马跑回记趣
    韦人坊’学长在《大学路运浙大点滴》一文中所述驹马一亭,使余囚i乙起1936年骑马堕入水田之趣事。初入学时,字!3校长对大一学生实行严格之军事管理,曾扬言军管之旨,在训练每一学生能掌握特务技能,因比人人均需学会lii5 射、ia泳、驾驶〈汽车〉等术。并自上海跑马厅购囚淘汰之马数匹,事ff养于华家池,供学生习骑。但因驱郭后郭己离校,军训1\ ì果从未有一次马术练习,且大一时住工院信斋宿舍,亦无去农院上课之机。仅于2月18 日去华家池试骑一次,感觉尚良好。20 日余正在化学实验,时驱郭兼驱农院长李德毅,郭虽不再来校,而李则时或潜来农院,为一学生所见,乃召全院同学去包围李,要其答应不再来院,李答以三时许与学生见丽,级代表来召余去,乃停止实验而往华家池。至则为时尚早,应l!l~ 午庭与邱鸿钧二同学之邀至马房习骑。余所骑二号马性较烈,不服御,而习骑人多,骑师不暇一一指导,任由骑去。将走近田膛,对面一马返回,适于足脱蹬,马欲随其伴回马房,疾奔,将余摔入滕旁水田,全身泥浆,辛未受伤。设或摔入塘,或驰骋于马路上,必将酿成大祸。何幸得4女11 韦兄之纵马西湖之滨哉?此后余不再骑马。

地理与水利——兼论办学

地理与水利——兼论办学
朱鹏程(1941)

浙大各院各系都培养出大批人才,也出了不少杰出人才。本文主要举例说明大学之中,各院各系息息相关,而为一鉴体。
1935年竺可桢就任校长后,在1936年即创办史地系,在全国各大学中,地理系本来很少,史地系应属首创。史地系拥有十六名教授,为其他各系所欣羡不已。轰轰烈烈抗日战争期间,史地系教授张其陶、顾毅宜等,以历史与地理的观点,纵论抗日战争的形势与前途,鼓舞着全校师生抗日的意志,至今还有深刻的印象。本来作为国民,无祖国河山、历史的认识,何米热爱祖国的热情,本文所欲言者,倒不是这一类众所共知的事实,而要讲一点大部份校友未曾注意到的事迹。
当时任教地质学的叶良辅教授应是开创中国近代地貌学的老前辈。因为笔者不是史地系学生,以下所述,仅系片断,望熟知详情者,予以更正。叶先生体弱早逝,生前在浙大任教期间, ;首先后培养了一批研究生,计有丁锡址、沈玉昌、杨怀仁、施雅风、余泽忠、陈吉余、冯怀珍等,现在都是全国若名学者,卓有贡献,诸如施雅风对于西藏冰川的考察研究成果,及提出了利用天山雪水,开发大西北水利资源的宏伟识想,并培养了大批科技人员,在研究防治冰川,冻土、泥石流工作中,起着骨干工作。陈吉余在长江、河口的整抬工作中,他根据长江河口的发育过程,制订了长江河口的整治原则,也是一般水利工程师所达不到的。沈玉昌对于河流地貌的研究,在国内也起到了开拓作用。
远在Hr多年前,笔者开始认识到地貌与水利工程的关系。譬如在研究黄河三门峡水库泥沙淤积,对于渲关上游的淹没浸没等影响时,则在自然情况下,边关的卡口作用,对于黄河洪水的倒灌渭河,必然要引起渭河河口的淤积,造成秦川百里的肥沃土地F 三门峡水库抬高水位以后,应以天然洞道的淤积情况,作为渭河河口淤积研究的基础。又如黄土高原的阶地, 是河道下切发展过程所形成的,各阶地高程纵向联线,应是河道冲刷形成的自然坡降。诸如此类的情况很多,不胜一一列举。
最近在研究海滩挖槽引水作为电厂冷却用水时,又碰到工在波浪作用下近海的地貌问题。一般水利工程师,往往只能就事论是,局限于一事一物。工程建筑、设计,如果不能宏观地来观察问题,就不能作出很完善的工程规划。水利工程与地貌有联姻,只是科学技术部门之间相互关系实例之一。
其实,水利工程也离不开历史的研究。1940—1950年在浙大任教的谭其骤教授,在这方面很有研究。譬如黄河的治理,大禹治河是人所共知的,东汉有贸让,西汉有王景,明有潘季驯。假如没有对于古人治河思想原则,有一个系统的历史性总结,要对黄河治理有一个完整的认识,也是不可能的。长江、珠江和其他河流何尚不如此。
回忆到抗日战争时期,国学大师马一浮作词的校耿,立在些气魄。气魄以何而来,是文学陶冶的结果。我个人数十年来的体会是,搞文学、历史、地涩的人,其视野、胸襟和气魄都要比搞理工的人远为开!泪。宏观是事物微观作用的综合反映,宏观决策要有微观因素的作用为基础,显然单个微观因素起不了作用的。此所以文、理、工、农相辅相成,融为一体。所以大学应如百川汇海,方成其大。
回忆当年,在天目山、自鸳洲、太原书院、宜山标营、遵义师范,文理工农,不分彼此,青灯之下,共同砌膛,师生相处,宛若家人。文理学院人数少,更其如此,所以人’才辈出。更有甚者,在艰苦的岁月中,患难相共,师生之间友情胜于父母与手足,真是名符其实的”母”校。
大学培养出的人才,应有宽旷的视野,宽大的胸襟,宏大的志气,以国家、世界的重务与使命为己任,大学有如大熔炉,各院各系师生在其中冶炼而成合金。当今世俗,以实用与经济效益为重。惟恐大学将不成其为大学,而为专科学校。所以我主张理工学院学生,中文是必修课程以外,还要选修人文科学两门。诸如中国通史、地理概论、文艺修养等等。则每一个资质本美的学生,经过数载的陶冶,如玉之受琢,终成大器,大有别于为追求物质享受的世俗焉。

战地服务团往事回忆

战地服务团往事回忆
巴西圣保罗州·梁德荫·

一九三七年因为战事的发展,学校从天目山、建德、泰和:再事内迁,至广西的宜山,临时校舍一部分建在龙江边,借用标营,另一部居于城内,在那里定居了一段时间。如果战事不起变化,可能再迁回杭州,谁知好景不常,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日本军阀,对于后方不设防的城市,滥肆轰炸,竟有意无意炸毁我们的校舍,幸而无人损伤。接着战事在广西过境逐渐发生,学校为了保全宝贵图书仪器,奉准国民党教部,再行迁往内地,选定了贵州遵义为临时校址。事实上必须停课一大段时间。国难当头,同学们岂无报国之心?我辈文弱书生,充其量也只能作些宣传慰劳和医护工作。于是便由1940 、41 、42三班同学六十余人,组织了战地服务团。坐校长亲自授旗,次日出发,气昂昂地开赴前线,去战地服务。六十几人分作若干工作小组。第一站到大塘,大塘还不是战地,中午行军到达时,正值当时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先生去前线视察,见到浙江大学战地服务团的旗帜,甚为高兴,召集大家列队训话,语多嘉勉,我们颇为感动。当时宿迁江,次日向战地进发。各小组都挠了慰劳品及医药设备,到各自分派的地方工作,我被派到头’阳,同组的有庄自强、华是1 增,还有范文涛、周敏先、钱炜几位女同学。宾阳附近村洛因战火所及,十室九空,人口极少,所以我们工作对象大部分是军队和伤兵。我们作一些分友慰劳品和简单的医护工作,空时与士兵相遇,听听他们内心的感觉。一般说来,觉得敌人配备优良,正面作战较为吃亏,只能利用熟悉工的地形,凭险奇袭,靠着爱国热情,艰苦支持, 引敌深入后,敌人兵力分散,物资供应困难,疲于夺命时,我们便有• 胜利的机会。话虽如此,但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是艰苦而漫长的路程,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前途迷蒙。何日能见天日,谁也不敢预料,但大家同仇敌f气,并无悲观失望的感觉。
我们在宾阳居留十天左右,宾阳的天气甚是温和,景色宜人,有类江南,也类成都。我们在工作完毕后,也喜欢欣赏傍晚的景色,红色的晚霞,迷蒙的远山,有时让我们忘记这是在战地上。
一个晴朗的早晨,华慰增和几位女同学去医疗站工作,我与自强预备再去找附近的居民谈谈。我们最后出门,才走到近郊,便遇到日机轰炸和扫射,只好隐伏在低洼的田梗旁躲避一时。谁知一伏便是三小时,敌机始终轮番轰炸扫射,一批去了一批又来,我们无法抬头。这时有个背枪的中国军人气急败坏地退下来,一边跑一边说=”敌人来了快走吧。”我与自强稍一迟疑,应如何去留z 就听见一人吹军笛声,我稍一抬头,便有排机枪对我指a 撑弹击中我面前的土梗,砂土顷我一头一面,我们相互观看滚而未受伤,然后决定突围。
既然不能汕j毡,只有一路翻滚向后移退,我见不远有一片更低洼的田地,使一跃而下,这时已较安全了,自强则从另一方而隐去。我们曾有约定2 若是失散时,就在迁江聚面。我连哎兼程, 二日后,抵达迁江。到了迁江已有数位同学先我而至,白强并不在其中。在迁江停留数日,同学们都己到达,只缺戴行钧一人,在迁江大家商定留一、二人作联络,由洪战凡再化装重至战地寻戴君下落,余人则向贵州遵义新校j主集合。到了遵义,洪蛇兄也回来了,未能寻获戴君,事隔月余,戴君音信毫无,大家都认为行钩己杀身成仁。在极度悲痛的气氛中,召开了一个追悼会,全校师生都来参加,由吴恕三写了挽歌,刘颂尧制谱,内容沉痛悲壮,深切动人,会中歌毕,大家均已泣不成声。‘ 沉痛的心情持续半年,戴行钧竞自后方辗转回校,于是大家高兴欢呼,戴烈士回来了,悲痛一扫而空,以喜剧结束了。
当年战地服务团的伙伴们多己老大,先是张宗骥、吴恕三的病逝,继而范文涛的病残,最近更有蒋鸿宾、庄臼强相继逝去。人非草木,心能无伤?对当年的伙伴们,我十分怀念,请接受我遥远的祝福吧!
(原载浙大1941届北京校友编”求是” )

求是之光

求是之光
·杨竹亭·

掩映在湖光山色的浙大校园门前, 矗立着一组绚丽灯光。那端庄而又秀美的造型,特别突出了桔红色的”求是”两字。灯光安装在绿荫丛中……这是一幅多么迷人的情景。这组灯光是在我们上海浙大校友会名誉会长苏元复学长倡议下,以上海校友会的名义呈献给母校的隆重礼物。这灯光代表着上海三千多位校友的心意,来到这里的上海校友看到都笑了。来自其他省市的校友是在求是校训下成长的, 看到灯光,也是热泪盈眶,象投到慈母怀里一样。
浙大经过九十年的风风雨雨。曾校舍被毁、文物流散,师生流亡,就是”求是”两字没有丢失,这是浙大赖以生存的生命力量。在那个是非颠倒的史无前例的时代, “求是”也受到了严重打击。岂止是浙大,在新中国的大地,何处觅求是?到三中全会后,拨乱反正,觉又把”求是”找回人间。中国复苏了,浙大复苏了,求是精神重新回到浙大。人们为之雀跃,为之欢呼!这就是矗立在浙大校门口那组灯光的魅力所在。所以求是是母校的骄傲,是光荣的象征,是珍贵的传家宝。
求是之风源远流长
众所周知,求是校圳是壁可祯校长提出的,但浙大求是之风,却可谓源远流长。求是书院的奠基者一林启〈迪臣〉总办是一位爱国爱民的忠臣,他象林则徐一样在晚清朝庭里不断为国担忧,为民请命,而不断地遭到腐败政府的排挤。
他由一个京官御史而被贬到浙江来任知府。他到杭以后看到腐败的清政府已无药可治,就把希望寄托在教育下一代身上,便于一八九七年协助当时浙江巡抚廖寿丰奏请创立求是书院。后由廖巡抚任命他兼任总办〈校长) ,他严格要求全体师生为真理而奋斗。次年清庭铁路督办大臣盛宣怀也奏请朝庭在上海创立同文馆〈即上海交大的前身) ,不久在北京又有仕学馆(即北大的前身〉创立。从此,我国高等教育才有了一个初步规模。九十年后的今天,都在学术上取得了光辉成就,成为今天名扬中外的大学。而盛宣怀氏虽在当年收回铁路的路权运动中,为全国人民所痛恨(为此引起了辛亥革命) ,可是他为了办学校,为国储才,今天交大不忘其功而在上海校园中为他竖立了一座铜像。而我们浙大的林启总办,他的一生,做了许多好事,处处受人尊敬。就为谏请清政府停造颐和园的事竟敢冒风险,上犯碰撞慈禧太后,为真理而不顾自己安危。求是校名就是他经历的总结,也是他对光辉未来的向往。
自林启以后,多任校长,把优良校风代代相传并不断加以发扬。许多当代名家学者,者f~ 由他们千方百计地软聘而来。以后校长虽有更替,但对著名教授基本照聘,这也形成风气。在蒋梦麟、邵裴子任校长时聘来名师较多。但是不少人对程天放和郭任远两个,指责颇多。因为他们两人都推行了法西斯教育,这是与母校求是传统不相容的,由此引起了我们浙大历史上空前的赶走校长先例。那次运动就连蒋介石这样一个大人物来劝说、压服都不成,最后只好同意全校师生的要求-→撤换。这也是求是精神的胜利。最近据一些在上海的老学长说:程、郭两人除了他们的反动一面以外,对浙大也有一些贡献。程天放到校后统一了全校行政,结束了多年来三院〈文理、工、农〉鼎立的局面。以后担任驻德大使,为不少同学毕业后留学德国,提供了方便。当时去德国留学的国内大学生除同济以外就算我们浙大最多了。浙大的许多留德教授,也从这以后不断增加。郭任远的功劳是重视体育教育。著名的体育教育家舒鸿教授就是他请来的。
一批真知笃行的求是学者堂可帧校长,是我们这些七十岁上下的校友最熟悉的校长。他是一位承前后后的好校长。他来浙大以后续聘、新聘了许多其他各地的著名学者前来任教。记得我在技考浙大时,中学里的校长对我们说=浙大的权威学者最多。以后我考进了浙大,知道我师范学院院长王班教授,曾是前清贡生,后考取庚款公费留美,回国后曾任中央研究院化学研究所的最早期所长。古钱”五株钱”是他分析以后公布于世的。胡刚复院长桃李满天下,就连著名的物理教育家吴有训、严济慈、朱正元等都是他的学生。文学院长梅光迪是五四时期”学衡”学派领袖,著名的吴宓、费巩等教授都是当年学派大将。他在美国留学时,曾是哈佛大学”圣人”之称的白比德教授的得意门生。以后胡适、吴应、郭斌和等中国留学生去哈佛拜师,都是由梅院长引见,自比德教授才肯接受。
工学院院长李熙谋教授,是我国电机工程的奠基者。在杭时,他曾身兼八职,全面推动了全省工业的发展。全国第一架自动电话机是在浙大工学院制成,在杭推广,以后普及全国,这是李院长兼电话局长任内完成的。如今我上海市所有电机、电讯、半导体、电子仪器等的行业高级技术骨干,大部份是我电机系的校友。誉为”中国爱迪生”的胡汝鼎校友,生前一直是上海电机学会的理事长,他在美国从师爱迪生多年, 曾与爱迪生一起创制了许多电机产品,他曾说过z我国电的事业发展是与李院长的辛勤劳动分不开的。母校内迁贵州时,他曾负责召开过全国工程师学会年会,这是抗战时期第一次工程师会议。
在一九四二年国民党中央教育部实行”部聘教授”荣誉制,在全国教授中选举产生。结果在第一批中选出了二十多位,我浙大最多,当选四名。我校是孟宪承、苏步青、王珑、吴耕民四教授当选,联大是吴有制11 和华罗庚等三人当选。次年又发表了一批,我校又有三人当选,即胡刚复、郑晓沧和陈建功。在此时期,我校确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不少学者名流,为了喜欢这个自由民主的校园,探求真理,都纷纷来到浙大。在当时社会上有美谈说z 要做学问到浙大去!要想做官到重庆去!当时的确有不少要做学间的教授来到了浙大。如经学大师马一浮、国史专家钱穆、原子核物理学家王淦昌、爱因斯坦的第一位中国助教束屋北等都来浙大任教。
还有一些甘愿放弃高位显职的人也都来了,如中央大学教务长陈剑修等等。还有些教授后来被外校请去担任大学佼长,如马一浮出任中央复兴书院院长〈此院属研究院性质人程孝刚出任交大校长、丰子饱任中央美术院院长、陈剑修任广西大学校长、陈建功任台大校长等等。到解放后就更多了。
抗战时期的黔北山村,是我国最苦的地区之一。丁文江民曾用”地元三里平、人无三分银”来形容它的偏僻和贫困。可是我们的老师,宁愿全家受苦,不肯离开比做学间的宝地。在黔商事变时,学校生活当然更差。当时教师们都纷纷设摊售物准备应变。有一次我与同系徐规学长走在遵义大街上,见陈(乐素〉师母在那里摆摊〈徐规是陈乐素教授的研究助教) ,他对我说z 空校长知道陈老师经济困难,己决定把英国大使馆的二名著名教授补助金〈数目很大〉分… 份给他。但他却说=在浙大比我贡献大的教授很多,我何德受此?请考虑他们吧!所以坚不肯受。陈乐素教授是宋史名家,系里同学都很敬重他,他非但在学术上是我们的老师,在高洁的品德上也是我们的老师。在浙大象陈乐素老师这样的人,何止一人,而是比比皆是。
良风育英才
求是书院开办以来,历年都聚集了许多国内外名师。早期第一次招生,就有章太炎等学生前来投考, 章太炎在当时还以成绩最优而榜上首名。以后陈独秀等学生从外省市前来投考,也都非偶然。在1941 年全国著名四校招生的第一名是支德瑜同学。次年招生, 李政道等也都第一志愿报在浙大。
等等。这些同学在名师教育之下,后来都有了很大成就。如早期校友蒋方震〈百里〉者,他在日本士官军校毕业时,成绩居全校榜首,这对日本学生来说,是很大的耻辱。同班同学蔡铠是梁启超的得意门生,也以才智出名,可是他考不过这个求是书院出来的公费留学生。以后如陈独秀、邵飘萍、陈布雷、夏衍等等在中国历史上起过很大影响的人物,也曾是求是校园的学生。在解放后新中国成立起到一九八五年止,在中国科学院的学部委员的名单中,在母校教过我们的老师有二十三位,而我们毕业的校友则有三十九人。可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许多著名的老师和同学,绝大部分是在抗战时期,在母校任教或受教的。记得在一九四一年英国皇家学会有一位著名的陶德斯教授,曾受中英国文化协会之请,来中国了解l说时中国的学术开展情况。他先到重庆,在参观了附近各大学和研究单位以后,打算乘汽车到昆明去参观西南联大。在途经遵义时,也停下来看看浙江大学。他先看校舍,全是破破烂烂的。再看女生宿舍,里面连一面大镜子也没有。再看图书馆,他惊异起来。他说,在重庆各大学的图书馆卡片上,很少有学生借书的。可是我拍着你们的学生借书卡片,上面是密密麻麻地借满了书。
〈其实当时读文科的同学常常用绳子捆着几十本一次地背着借回宿舍去〉。他感动极了,并且说=想不到战争条件下,你们浙江大学的学生还那样孜孜不倦地用功着。后来,空校长又召开了一次欢迎会,请各系有关教授前来参加。当参加的教授们知道这位远道来客是一位英国古典诗作家时,大家就围绕这个主题讨论起英国古诗来。谈到兴趣浓厚处,我们的教授们都坦直地对他说z “从英国古诗里反映出来,英国不是一个开朗的民族,而是一个悲观的民族。”他昕了,十分惊讶!他说z 我怎么不知道呀!于是大家再继续引经据典去进一步证实这种看法,最后他也便信服了。临别时他想记下这一次难忘的座谈会,要求每位参加者自报自己的姓名辛II 所任学科,他原以为这些教授一定是外文系研究英国古典诗方面的教授,然而,他们一个个地回答说z 我叫杨耀德,是也机系教授。我叫钱钟韩是机械系教授。我叫郭斌苏是中国文学系教授。我叫费巩是政治学教授。… . ~.等等。除梅光迪院长等几个外文系教授外,大部分都不是教外文的,更不是教英国古诗的,他听了更加惊奇了。
求是精神传四方
在陶德斯教授走后,美国工程师协会会长伊顿博士闯讯也来了。次年陶德斯教授又介绍英国皇家学会的李约瑟博士来了。这次他是有准备来的,他说s 听了陶德斯教授介绍以后,我是非来不可的,否则就枉费了中国之行了。所以在来华以前就查遍世界各国的学术权威杂志,统计出浙大教授在上面发表的论文,儿子-占全中国对外发表的论文总数的一半,而这些论文的质量都很高,由此对浙大早已有深刻的印象了。他也是一个作风踏实的教育行家。他先赶到源潭分校去参观理学院和农学院的各院系。他到酒潭时,正好那里举行中国科学会年会。在泪潭的各个院系,都开会庆贺。他们以宣读论文,开放实验室,展出各项科研成果等等方式来庆贺这次活动。他是学生物学的,因此对浙大的生物、化学、农化等学系特别感兴趣。他又是研究中国科学发展历史的,所以他又对发表过中国《数字考源》的钱宝琼教授和分析中国古代钱币的王进教授等又非常推崇。营养学博士罗登教授是贵州籍老师,他对贵州的许多营养价值很高的食品都作了科学分诉。李约瑟博士对此也极有兴趣,他把一神最有营养价值的野生果物就以罗登义呆的命名向国外介绍。比外,他对罗宗洛、贝时球、谈家棋、王碟任和彭谦等等有关生物和化学方面的成就也是十分钦佩。在他亲自访问了这些精通古今的教授和亲自看到了那些生动的学术研究气氛以后,他!恶功地对人说z 在东方的浙大和西南联大,是完全可以与我们的剑桥和牛津二所大学相娘美。”东方剑桥”的美名朵白他提出,也是由他介绍而传诸欧美。他后来升任英国皇家学会会长。从那次来华以后,他把全部精力投向了研究中国古代科学历史中去,是他整理出我国古代科学历史的资料而且出版成书。他是我国科学工作者永远不忘的朋友。
费巩教授曾经讲过s 美国人才在商业界,英国人才在政治界,而我们中国的人才都在学术界。我母校在这短短儿十年能集合这样众多的博学之士,且培养出更多的济世之才。
这是什么原因?应该说是校风求是所致。到解放以后,这些老师都四处星散了。离开以后总是忘不了在浙大时的情景。
他们走了,都把求是精神带向四方。母校留下来的教师不多了,可是为了国家需要,又把老浙大一分为囚,成杭大、农大、医大和浙大的四所同根大学。当时把学部委员一级的教授,全部支援出去了,可四校在求是光辉照耀下,全体师生克服了重重困难,以致在短短的时间里一个一个地都又挤进了各大强国之林〈在抗战时,社会上美誉我们联合招生囚校为四个强国〉。由此可知,求是之光是那样强劲有力而且是经久不熄地有着无限的生命力。母校是在求是中成长,现在更在求是中壮大。求是之光是永世不灭的。

深切怀念我的体育老師——舒鸿

虞承藻

近几年,大家心情舒畅了,思想活跃了,顾虑消除了,接触频繁了,同学们阔别几十年,一旦重新欢聚,叙旧话新,天南海北,古往今来,酸耐苦辣,无所不谈。怀念培育我们成才的老师们,自然是主要话题之一。最使大家一致怀念的师长有三位:竺可桢校长、费巩训导长、体育主任舒鸿老师。各院系专业老师对我们主要进行了智育,空校长和费师则主要进行了德育,而舒师则主要进行了体育,使多数同学不仅具备了为社会友展和国家建设所需的品质和才能,也赋有了较健全的体魄,能够长期从事繁重的工作,而且能经受住史无前例年代的折磨摧残,我还能跑步5000米,游泳2000米。九十周年浙大校庆时,年已古稀的同学,个个神采奕奕,耳聪目明,步履稳健。凡此种种,饮水思源,能不怀念舒师吗?

奥运会载誉归来
1936年9月1 日,我怀着兴奋自豪的心情,跨进了国立浙江大学校园。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六,文理学院门口贴出了布告,当晚在健身房召开欢迎舒鸿先生参加柏林第十一届奥林匹克远动会归来大会。尽管中国代表队除符保卢的撑竿跳高通过了3米80的及格高度能参加复赛外,其余都在预赛中被淘汰了,但在人们心目中,不管是运动员、教练员、还是工作人员,能够参加奥运会,就是一种特殊荣誉。所以,我这体育爱好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一难得的机会,早早来到了会场。
大会由学生自治会主席、校蓝球队长李永炤主持。他首先请舒师和大家见面。舒师中等身材,面色黝黑, 黑里透红,显示出长期户外工作的健康肤色,戴一付珩南边眼镜,却遮不住他那炯炯有神的眼光,两卖己染霜,去P 腹背挺直,更显得精神。他早年在美国春田大学专攻体育卫生,这次作为随队保健医生出征。当李永归报告他在奥运会担任蓝球决赛主裁判时,会场震动了,大家又惊又喜, 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要知道,那不是一般运动会,而是世界最高水平的奥林匹克运动会B 那不是一般场次的比赛,而是争夺冠军的决赛。要不是具有高超水平,奥运会能把这一重任交给一个”东亚病夫”吗?
舒师讲话了。他介绍了他的特长是对运动员赛前进行按摩和受伤后的急救、恢复。奥运会期间他和另一位国内蓝球名教练宋君复,凭着他们留美专学体育的学历、专长和任教经历,自告奋勇,主动向裁判委员会要求任蓝球裁判。经审查考核后,被批准了。在预赛中,舒师执法严明公正,博得观众、运动员和裁判委员会的赞赏。最后,裁判委员会选中他任蓝球决赛主裁判。讲到这里,又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是啊!这届奥运会,运动员背回一个大鸭蛋,舒师却在裁判工作中赢得了殊誉,这是一块无形的金牌呀!他为中国人争了口气,怎不令人振奋、欢欣鼓舞呢?
蓝球决赛是在美国和加拿大两国之间进行的。那时已启用高大球员,美国中锋尤其高。他把两臂左右平伸,用右手在胳肢窝下一比,说z “我头顶只到他这里。”引起哄堂大笑。比赛在大雨中进行,十分紧张激烈,比分咬得很紧,最后美国队获胜。
这次欢迎大会已超过了半个世纪,可在我印象中记忆犹新。舒师为中国人争气争光的事迹,增强了师生们的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激励了同学们更自觉地参加体育锻炼。第一次见到舒师的情景,就在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严肃而又生动活泼的体育课
舒师对体育课抓得很紧,首先是纪律严。上课必须穿运动衣和球鞋。哨音一响,立刻按身高排成二列横队,体育老师点名,先做准备活动,然后正式上课。
我们电机系一年级由舒师亲自执教,体育课每周两次,各项体育运动的基本动作都练,体操的垫上运动、单杠、双杠、吊环、跳马,体力的仰卧起坐、俯卧撑,蓝球的运球、传球、投蓝、上豆豆,持球的发球、接球、传球、扣球,田径的胞、跳、投,可以说应有尽有。舒师还教我们西方古典式摔交,练倒地后如何头顶地拱背使双肩离地,对手则练如何压倒地者双肩着地。还练拳击,健身房备有拳击手套,但不是对打,而是连击挂在一块困板下象征人头的皮球。还有药球〈一种挺重的实心皮球〉掷远。
集体竞赛有推龙球(直径约1米的大球) ,分两组在头顶上对推,推过规定界线者为胜。这种比赛,因两臂高举头顶,下面靠腿和身体的力量往前挤,非常累人。常常推来;在去,弄得大家混身是汗,筋疲力尽,还是不分胜负。还有一种传药球,分两组接龙似地坐在地板上,背对传球方向,由前向后依次传递,先传到头为胜。这种活动,锻炼了腹肌、背肌和两臂。拔河当然也是不可少的竞赛。
舒师上课,每个动作都亲自示范。当同学按规定要求完成了,他总是以赞许的口吻说z “ZA4 蛮好!蛮蛮好!”舒师还有一条严格纪律,下课后必须冲澡,并且规定热水冲后还必须用冷水冲一会儿。这却是难题,可是又无法阳奉阴违,因为舒师要亲自进浴室检查,谁不用冷水冲就打屁股。打完庇股,他又亲自关掉热水龙头,让补课。洗冷水澡是极好的体育锻炼,从那时起,我断断续续坚持到现在。凡是坚持的时候,感冒就远避,否则,它就不客气了,经常登门。
舒师对同学体育成绩的评元,并不按统一标准,而是按每个同学原来的体力和水平,看进步大小和.上课日才是否认真努力而定。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中有一项俯卧撑?有的体力差的同学,原来只能撑三、五下,经过努力锻炼,考试时己能撑十几下,他的成绩就不比原来就能撑二十儿下,最后能撑三十几下的同学差。这是科学的、合理的,符合因材施教的原则,既鼓励了体质弱的同学积极锻炼,也限制了体强力壮的同学吃老本,使他们越发强壮。
由于在体育课上学到了很多中学时代没接触过的体育活动,提高了我对体育锻炼的兴趣和自觉性。每天下午课后就一寇去健身房,充分利用完备的体育器械,运动约一小时,单杠、双杠、吊环、跳马、拉力器、拳击、篮球, 什么都练。有时还和班上大力士朱希倪在垫上练一阵古典摔交,练得了昆身是汗,痛痛快4快洗个澡,最后不忘舒师教悔,用冷水冲一阵。晚饭时,食欲大振,一吃就是三满碗饭。晚自习时,头脑特别清醒,效率很高。跟前再练上几十下俯卧撑,倒头就眠,不知失n民为何物。早晨,总是提前起床,绕工学院操场跑上几图。经过这样有规律的生活和经常的体育锻炼, 营养又充分, 一个学期下来,体重从60公斤猛增到68公斤,全身都是坚实的肌肉。每一回忆这段经历,舒师的慈祥笑容就浮现在眼前。

早操和游泳
一年级时,我们受军事训练,每天早上要列队行升旗礼。礼毕,由体育老师领做早操,舒师也常来领操。
1938 年10 月,学校迁到广西宜山,男同学住在前清的标营,那里的练兵场就成了操场。一开学就规定全体同学必须做早操。操场上树有纵横坐标牌,每个同学有一个坐标号。
铃声一响,各按自己坐标就位,由体育老师领操。体育校工记下空缺的坐标点。早操缺席是要影响体育成绩的。
舒师深知要使同学们身体健康,光靠每周两次体育课是远远不够的,所以狠抓早操。此外,随着学校步步西迁,他到处利用自然水域,开辟游泳场,既是体育课的场所,又是师生们消暑纳凉、锻炼身体的好去处。
1937年在杭州健身房旁已开始建造一座、游泳池,还未完成,日寇从金山卫果陆,包抄上海我抗日军后路。上海沦陷,杭嘉湖吃紧,学校开始西迁建德。12月9 日我们十二个同学投笔从戎,返回即将沦陷的杭州,特意去凭吊了已经竣工的游泳池。池底和四壁一色自瓷砖,朴素大方,美观牡穆,可惜还未启用,就将遭受铁脐踩j!到。我们怀着极其沉痛悲愤的心情,告别了遍地枯草败叶、满目凄凉、只闻悲风呜咽、消失了欢声笑语的同爱的校园。
1938年夏学校在江西泰和时,舒师在赣江边开辟了一个天然游泳场,作为上体育课和师生们锻炼身体的场所。不少同学就在那时学会了游泳。空校长和i 许多老师也常去游泳。
到了广西宜山在标营农学院试验农场南面找到一条小河,宽只4米, 有一夜水深约一人,长几十米,正好做-个小型游泳池。河上毛一座小石拱桥,桥顶离水面约2 米,桥下水较深,恰是一个只生跳台。舒师摸清了水底情况,肯定不会发生危险后,准许同学跳水,他站在桥上指导监督。有一个广东同学,身材健美,高高跳起,张开两臂作飞燕下水,姿式优美。舒师连赞: “蛮蛮好!蛮蛮好!”我也来了个曲体剪式。
1939年暑假,我们常常赤条条一丝不挂下江切游。偶而有女同学在对岸散步,我们就往岩石后一躲。潘泉苏自由泳游得非常漂亮,两脚打得白色水花翻滚,两臂划水有力,速度很快,蓝天碧水,衬托着他的洁白肤色,真是活生生的一位”浪里白条”。我呢?有名的黑炭,除游泳裤遮盖处肤色稍浅外,混身段b 黑。两人在清澄的龙江里,黑白相映。他既是”浪里白条”,我就只能是”黑旋风”了。不过,我们从没打过架,倒是在分别四十年后, 1982年浙大85周年校庆重逢时,互相打了几拳,令人悲痛的是他在这之后不久就被心脏病夺去了生命。想起了当年龙江里一起畅游情景,不禁潜然泪下。
到了贵州,河流多,无论在遵义,还是在湄潭、永兴,到处都有良好的天然游泳池。那是当地人民为了灌溉和利用水力开磨坊,在河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筑一道小水坝,坝内就成了一座小水库,也是一个极其良好的自然游泳池。
遵义有一条小河蜿蜒于新城老城之间,在连接两城的大桥处不远,就有这样一座小水障,叫洗马滩,舒师就选定那里作为游泳池。岸边围了两个席棚,就是男女更衣室。这个游泳池开辟后,不少本地人和学生也被吸引来了。至于指潭,条件就更好了,那里有一段长几百米的河道,都能游泳。永兴场也有很好的游泳场所。
丢了杭州的法泳池,西迂每到一地,舒师就因地制宜,选择适当的天然水域,创造条件,开辟游泳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一提起赣江、龙江、洗马滩,大家就会沉浸于抗战年代生活十分艰苦却又非常愉快难忘的美好回忆中,而舒师的慈祥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篮球训练
一年级时,吴祖亮、吴祖光兄弟和我被选进校篮球队做预备队员。主力队员是队长、中锋李永归,后卫吴延江、胡广家,他们三人都是机械系四年级学长。右锋刘达文、左锋刘奎斗和另两位顶备队员吉上宾、沈宗塘,都是工学院二年级学长。
篮球队每周要训练两次,有时在下午,有时在晚上。每次训练都是舒师亲自指导,着重基本技术、整体配合和体力训练。基本技术有运球、传球、拦截、抢篮板球、投篮等。
舒师,非常重视整体配合练习,不允许抢功,光顾自己投篮。要求每个队员既要在条件有利时,不失时机,积极投篮,又要给别的队员创造更有利的投篮机会。
舒师在训练中还经常反复强调sportsmanship(运动员精神、体育道德):遵守纪律, 服从裁判;要互相密切配合,发挥整体力量;绝不准故意,伤人;要胜不骄,败不馁;比赛时,不管输赢,要全力以赴,每球必争,顽强战斗到底,拿现在话说,就是要”拼搏”。
浙大男子篮球队从杭州打到江山、遵义,队长从李永悟到吴祖光、刘奎斗,队员换了一批又一批,队风球风一直是值得称道的。比赛;场上,拚抢再激烈,我们也不大犯;坝,绝无故意伤人的事。价球失误,传球人说自己没传好,接球人则说自己跑位不对,总是互相承担责任,从不互相现怨。投篮不进,总是高蚁: “我的错! “别人就jfi 他肩膀: “没关系!”这种作风,在选入社会后的工作中,仍然继求下来。
技术战术训练完毕,还有一项体力训练…-jf 步,要围绕校园内土山跑约1500米,整个训练才算结束。当时中国篮球界有”南舒北董”的说法〈即训练出威阵全国的南开”五虎”的董守义〉。

书生联挫武士
浙大男子篮球队在杭州、在广西宜山、在贵州遵义者i~参加公开锦标赛。说来也巧,最后争夺冠军的决赛都是在浙大和军事院校或军队之间,也就是在文弱书生和纠纠武士之间展开的。
1937年春浙江省篮球决赛是浙大对中央航空学校。军事院校的学生,体格比我校的书生当然要强壮得多。航空学校是训练飞行员的,他们的体质更是第一流的。
可是我们五位主力队员却都是文弱书生中的佼佼者。队长李永归文武双全,学习成绩优秀,曾任学生自治会主席〈据说对飞机制造业很有贡献,在台湾有”航空之父”的称号〉。他打中锋,进攻退守,前呼后应,指挥全军,是场上核心。后卫吴延骂是重量级体格,所以能把航校队员撞一个跟头。另一位后卫胡广家也是个大个子,他是近视眼,打球得戴眼镜。舒师为他特备了一付防护罩。他戴着头盔似的防护罩威风凛凛,活象一位剑侠。左锋刘奎斗,黑龙江人,流亡到关内,中学在出”五虎将”的南开就读,有名将唐宝望风度。他个子不高,但速度快,弹跳高,动作灵敏,常常闪过对方后卫,延底线切入篮下,左手上筒。有时虚晃一着,对方拦向底线,他就一跃而起,在左侧双手投擦板球,球应声入筐。右锋刘达文来自江西,身材高大,善于在右角投空心篮,很准,也经常切入上篮,很有威胁。两位后卫防守严密,并牢牢控制篮板球,又有中锋策应,虽挫;航校攻势。在舒师严格训练下锻炼出来的这样一支球队,决赛时又搬出了舒师传授的秘密武器一一人111 人防守,打得航校蒙头转向,比分一直领先,终于夺得了冠军。
1938年浙大迁到广西宜山。10月,乐群社举办了一次”乐群杯” 篮球赛。最后是浙大和中央军校第五分校进行决赛。该校队员都是两广人,矫健敏捷,体力充沛。我们则刚经长途跋涉, 到宜山不久,还没休息过来,也来不及训练,就临时组队,仓促应战。大家靠吃老本,团结奋斗,击败了对手,夺得了锦标。
1940年初,浙大迁到贵州遵义,篮球队的对手又是两个军事学校——陆军大学和步兵学校。在友谊赛时,我们胜了陆军大学,却输给了步兵学校。并非力不能敌,而是比赛中,他们动作粗野,观战同学哄喊起来。我们遵循舒师的教导,不报复,不伤人,因是友谊赛,不必去争,就马马虎虎让他们赢了。
1940年初夏,遵义举办青年篮球赛。冤家对头,决赛恰恰是浙大对步兵学校。他们赢过我们,这次志在必胜,气焰嚣张。我们呢?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暂报一箭之仇。在舒师指导下,认真刻苦训练,摩拳擦掌,准备迎接大战。比赛那天,球场上早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竺校长也亲临观战助阵,坐在球场边靠中线处,不象杭州战航校时只能守在门口”听”了。
经过激烈地争夺,我们胜利了,四周响起了同学们的热烈掌声和呼声。竺校长也满面笑容,向我们祝贺胜利。
吴祖光、吴祖亮、阳章和我回何家巷洗完澡,上街去吃小笼包子自我锅劳时,路上行人指点我们说2 “浙大的坦克部队。”我们也感到自豪,能击败”步兵”, “坦克部队”自然当之无愧。
1941年初夏遵义篮球公开赛时,刘奎斗从真正的”坦克b 部队”回校复学了,他继任队长。决赛的对手又是军人一一宪兵第九团,个个高大强壮,可是技术略逊我们一筹。我们没费多大劲就获胜了。
说来也怪,我们好象命中注定要和军人比个高低,毕业后在昆明又和军人进行了一场遭遇战,这次对于却是美国人,是来自篮球王国的空军。
1943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吴祖光、陶光业、我、牟作云和简某在拓东路篮球场扛球。忽然来了一队美国轰炸机大队的飞行员,寇要和我们赛一场。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应战。
现在是中国篮球协会主席的牟作云,当时是西南联大体育老师。他田径本领很高,记得曾获三级跳远全国冠军。他是参加1936年奥运会的篮球队队员,技术高超,这次打中锋。吴祖光和简某打后卫,陶光业和我打前锋。开赛不久,我们友动了儿次快攻,连进了几个球。他们立刻改变战术,采用舒师教我们打航校时的人盯人战术,进攻时则利用中锋的高大身材中路强行突破。我们失两球后叫暂停,商量对策,决定牟作云坚守中路,如他守不住,后卫就左右夹击,这一来立刻见效,抑制了他们的攻势。前锋又快速左右穿插,使他们后卫疲于夺命。我们又占了优势,打败了这些美国佬。
离别舒师已46年了,他也早已与世长辞了。每当回忆在浙大四年的往事时,舒师的音容笑貌总要出现在眼前,他的谆谆教导总要因响在耳边。我要将这些回忆献给母校,以寄托对舒鸿老师深切怀念之情。

记获得国家级奖励的专家、锦西化机厂副总工程师吴若琨

飞旋的转子——记获得国家级奖励的专家、锦西化机厂副总工程师吴若琨

聪慧明亮的眼神,花白的发丝,粗壮墩实的身材……在告诉人们,他——锦西化工机械厂副总工程师吴若琨,有过坎坷的过去,更有历尽沧桑后的奋进。他因为攻克了我国引进的大化肥设备的心脏一一高压汽轮机转子,从而加强了大化肥引进设备国产化配套能力,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1952年初春,吴若琨怀着一颗回内地深造、报效祖国的赤子之心,毅然辞别了香港的叔父,踏上了人生新的征程。当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迎来了浙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1954年盛夏,他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根据国家建设的需要,提前离开了朝夕生活、为他插上翱翔翅膀的母校,来到我国最大的化工机械基地锦西化工机械厂。
五十年代,他在这里已显露才华,为厂里解决了一项又一项技术难题。他大胆地否定了苏联权威资料里的数据,搞出了一台50孔冲棋胎具。当年,他被破格晋升为工程师,在第二年的化工部新产品展览会上,这个项目被评为新产品试制二等奖。
然而,正值立业之年,一场空前的浩劫席卷全国大地,他成了”走自专道路的典型”、”刘少奇的工程师” 。他的家被抄了,等待他的是无休止的检查和批斗。但是,所有这些没有动摇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他每天挨斗回来,仍然关起门来,整理那堆被抄乱了的资料……。,祖国,经过短暂的阵痛,迎来了明媚的春天。”四人帮纱被粉碎了,经过历史磨难的吴若琨,显示出了他特有的价值。
七十年代初,我国从国外引进了十三套大化肥生产装置,建成后试车,有三套装置的心脏设备——合成气压缩机的高压汽轮机转子叶片不断出现断裂故障,严重威胁化肥生产,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在设备事故分析会上,经过多次交锋,外商不得不承担责任,但又推脱说: “非常遗憾,应当承认这些事故是我方制造厂加工上的问题。” “不!这不是制造上的问题”,中方代表直视着外国专家说:“根据几台转子同时出现叶片断裂事故的情况,检验和计算表明,不是制造上的问题,而是设计问题,是设计上的不合理所致。”在中国专家、教授的科学分析面前,外国专家不得不承认其技术上失误的事实,但是,按照他们新的设计方案修复的转子运到中国后,叶片再一次出现断裂事故!
一套大化肥装置日产1600 吨尿素,停产一天就要损失50多万元!多少人在密切美注着大化肥生产装置的情况。化工部领导同志在深沉的思考中,想到了惯于打硬仗的锦西化机厂党委书记郝振贵和儿位工程师及广大工人同志。吴若琨跃跃欲试了,他向厂领导坚决地说z 我们锦西化工机械厂不仅要完成制造叶片的任务,还要承担转子的设计工作。熟悉吴若现的人都了解他,他不善空谈,他说到的, 一定能办到。
为了弄清转子事故的原因,掌握转子的生产技术关键,他和专业小组的同志们先后到几个厂子去搞调查,并到国内生产转子的厂家去取经。回到厂里,他简直就象着了迷一样,不分昼夜地干。春节到了,家家都在张罗着办年货,可他和小组的同志不仅没有这个心思,甚至连一天也没有休息,设计方案渗透着他和同志们的心血、迎着妖钦的雪花诞生了。
1982 年,在锦西化工机械厂召开了转子设计方案评审论证会。会上,作为大化肥装置转子设计组负责人的吴若琨胸有成竹地走上讲台,用激昂的语调提出了一种全新的设计方案。起初,会场是平静的,顷刻,有人站出来对他的设想提出了一连串的质疑。
“这简直是个四不象的设计方案” !
“是的,这的确是个归不象的设计方案”。吴若琨用沉稳的声音解释道2 “不象,才有成功的可能。我在设计中,没有步某一国家的后尘,而是吸取了几个国家在转子设计中的先进之处。”这完全是一种惊人的大胆创新,他们的设计方案和国外的转子比较,叶片的动强度要大2-3倍。设计方案总算是通过了。施工设计也很快拿了出来。在加工叶片的那些日子里,吴若琨整天工作在车间、机床边。为了做到万元一失,他们将叶片样品派专人连夜送往上海协作单位的试验台上测试,可床子上仍卡着工件,等着上海的数据。工人们笑着说E “吴工啊,叶片要是飞了,你就得进班房。”吴工苦笑着说z “进班房倒小事一桩,关键是中国人灼脸不能丢。”在众多科研单位的协助下,叶片强度试验数掘出来了,完全符合要求,吴若琨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转子的主轴随着机床的飞转终于加工出来了。但是,吴若琨最担心的事·出现了,经过测量,轴心偏了0.06 毫米。
0.06毫米还没有一根头发丝租,可差一丝一毫也不行,否则,转子在高速转动时就会发生较大的震动,最后,他们硬是用刮刀一点一点修,整整干了一天。
夜深了,会战的人们虽然满身油污,可没有一丝倦意。
厂领导把饺子送到了设计组和工人面前,平时,吴若琨最喜欢吃饺子,可现在瞅着香气扑品的饺子却没有一点食欲。不只是他,谁也吃不下去,他们的心里只装着转子,转子啊。
经过充分的准备工作,试车开始了。随着一声令下,奇迹出现了。转子运行平稳,外国制造的转子在80% 负荷下就出现了断裂事故,中国的转子怎么样?负荷在不断地增加,85% 、90% ,……大大超过了外国转子的负荷,中国制造的转子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
这,就是中国转子的特性。
1987年5月的一天,锦西化工机械厂夺得了四川化工厂20万吨合成氮改造工程的标底。吴若琨又一次担起了该项目前期技术准备工作的担子。20万吨规模的合成氨装置目前在我国还是第一套,它只是在向国产化道路迈进的第一个台阶。在吴若吴若琨的事业的海洋里,他要向更大规模的合成氨装置进军,他在执著地追求自己的事业,在继续顽强地拚搏。
〈姚强、田育林、张传凯〉原载《中国化工报》 1987年10 月27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