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张叶明
郑乃森
我在1944年夏从龙泉分校到湄潭读物理系三年级时认识张叶明,他在物理系二年级。他是一个有进步思想的同学,我是不多理会政治的人,学校中接触不多。
雷达是二战中重要的新武器,但我国还没有,全靠目测耳听判断飞机是否进来。抗战胜利,国民党政府先从日军那里接受一批日制雷达,又以剩余物资名购得美军在太平洋岛上的旧雷达,在台湾、南京成立雷达修理所,修理、调试这些雷达。我于1946年物理系毕业,慕雷达先进技术之名,在1947年2月进入南京雷达修理所。1948年3月张叶明也到这个所,他是受南京地下党组织成员、浙大校友吕东明的指示进所的,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
张是浙江嵊县人,是雷达修理所所长叶彦世、工务组长张本厚的同乡,由叶彦世朋友介绍入所。他工作重点是向所内技术人员宣传进步思想。生活闲谈都和我们在一起,星期日,常带我们到书店站着看进步书刊,既省钱,又避人耳目。1948年下半年他鼓励我用自装的短波收音机收听牡丹江新华社的广播,这在所内是明令禁止的,开始我不敢,他说:“叶彦世、张本厚都在收听,你不要声张就是了”。渐渐使我对解放区及解放战争有所认识。
1948年10月,修理所改为研究所,所长葛正权,副所长叶彦世。
1948年11月的一天早晨,叶彦世副所长突然直接打电话给我,说要调我到台湾替海军修雷达,优待条件是可拿双份薪金,自己在海军拿薪金,这里研究所的薪金照发,寄我家去。但话的末尾加了句:“要征求本人意见”,我立刻回答不去。叶又找另一厦门大学毕业的年轻人(编者按,是周伦铨),他也回答不去。叶没有再找其他人。当时在场有些技术人员说我们是“傻瓜”,现在想来,若没有张叶明平时的工作,我们不会这么迅速就作出如此反映的。
1949年1月研究所搬到杭州,按国民党当局指示是要去台湾或逐渐南迁的。张到杭州后迅速与浙大助教、地下党员谷超豪取得联系,地下党指示:“防止南逃或破坏,组织护所,保存物资器材,人员不散”,张与所内进步校友程嘉钧、范复礼合作,团结所内人员坚决执行这一指示。地下党又写信通过另一渠道交到所长葛正权手中,要求他保全器材,人员不散,准备移交,为葛接受。1949年5月3日解放军进入杭州城,当天就派军代表王中笑到研究所接管,雷达研究所的人员、器材完整地交到人民手中,起义成功。几天后王中笑军代表宣布接纳张叶明为中共党员,还交给张一封由浙江省军管会主任谭震林同志给张叶明的信,信中表扬他和所内同志保护了研究所。
1949年10月研究所迁回南京,积极开展清点器材、修理雷达工作。
1950年4月在雷达研究所内组建我国第一支雷达部队,命名为“电讯大队”,后改为“雷达第101营”。雷达研究所将修复的10台日式和美式雷达装备这个营五个连,每连两台雷达。我与张叶明都在一连,各负责一台雷达的维修工作。这年6月雷达营调到上海学习苏军的一套情报处理业务,我们一连两台雷达架在五角场五层楼顶。8月雷达101营调到东北,在辽东半岛与鸭绿江边组成防空雷达网。我仍在一连,驻安东,张叶明随313雷达与五连的一台602雷达对调,此后,我们只能在开会时见面。11月他又随雷达调华北。文化大革命后,他调到兰州空军军械修理厂,在那里离休。离休后住在杭州。
文革及文革前一段时期,由于极左思潮影响,说张叶明历史复杂,使他吃了不少苦,他身体也不好,得了不少病,常在杭州、南京的空军医院看病。1991年10月我到杭州看他,他的精神还好,说是“肺癌,幸亏发现早,下了决心做手术切除癌细胞,手术做得很好,获得五年的存活期”,自我感觉良好。还说:“我上街用手杖但并不是靠它行走,思想上认为有杖在手,可使街上行人会更注意不碰我”。告别时,他还走下楼送我到公共汽车站。没想到第二年3月在《空军报》上看到他去世的消息,终年72岁。
原雷达研究所人员起义,为我军保存了在当时极为宝贵的雷达设备和一批雷达工程技术人员,并在这个基础上组建了我军历史上第一支雷达部队,我的学友张叶明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是很大的,是功不可没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