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雷达研究所的具体经过
张叶明
一九八三年一月十日
一九四七年夏,我从浙江大学毕业后,由许良英、吕东明同志(都是中共地下党员、浙大师生)介绍,到无锡青城中学教书,为进步事业工作。这年冬,于子三同学被害,国民党报纸登载着“新潮社”(浙大进步学生团体)社员名字,其中有青城中学教务主任向协五,他即赴解放区。我们几个浙大同学则坚持到学期结束才离开。我到南京,向吕东明同志汇报青城中学情况,并要求设法继续为进步事业服务。当他知道我有同乡在国民党国防部雷达研究所时,即说:需要有人进国民党军事机关。要我通过关系,进入该所,为进步事业工作。
该所隶属国民党国防部第六厅(负责国防科学技术发展),任务是接收、修理日军及美军留下的雷达,进行研究。该所共一百余人,其中各级科技人员三十余人。
我于一九四八年三月进所。其时,吕东明同志已调往上海,他叫我与仍在南京的浙大同学施雅风同志联系。施雅风同志也是中共地下党员,当时在国民党中央研究院地理研究所工作,同时担任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以下简称“科协”)的组织工作。我浙大同班同学李寿同志(当时在中央研究院物理研究所),也在该协会工作。我是“科协”的会员和“科学时代社”(以下简称“科时”)的社员,就以“科协”名义与施雅风和李寿同志取得联系。“科协”和“科时”,都是受我党影响的进步科学团体。“科时”的社员,很多是中共地下党员。当时的任务是:团结科学机构、工厂企业中的科技人员,进行爱国民主的教育,揭露国民党的压制民主、反共反人民、摧残教育、摧残科学的罪恶,为争取科学发展的民主政治权利而努力。施雅风、李寿同志常带给我“科协”会刊,我就将它和《科学时代》杂志,以及上海出版的民主报刊(《文汇报》、《展望》、《文萃》杂志等),给所中青年科技人员阅看,介绍国内政治形势和我党政治主张,传播爱国民主思想,扩大我党政治影响。一九四八年下半年,我地下党常通过“科时”南京分社,召开小型秘密会议,由施雅风、李寿同志通知我去参加,中心工作是:团结科技人员,防止国民党的破坏与撤逃,保护物资器材和科技人员,迎接解放。我也在该所青年科技人员中进行工作,团结一些人(有浙大同学范复礼、陈扬轩、郑乃森和别的大学的几个同学),介绍我人民解放军的胜利形势和我党政策,阐明“科时”、“科协”的上述任务。后来还介绍范复礼为“科协”会员(他在浙大就学时曾参加进步学生运动)。这段时间,郑乃森还在夜间收听新华社广播,如《敦促杜聿明投降书》,宣布战犯名单,号召国民党军政人员保护好物资器材,不得破坏,等等,我们就在接近的青年技术人员、学徒中,暗中传播这些内容。
一九四八年底,南京国民党军政机关纷纷撤逃,该所原拟撤往台湾或广州。当时多数青年技术人员不愿去台湾,有个别人观望犹豫。我们就以从大陆去台湾的公务人员远离家乡,生活困苦为由,劝他们不要跟着跑。后因搞不到船只和火车皮而未迁成。我地下党及“科协”意图,是尽可能做到不撤走。因该所大部分人员是江浙人,所里最后决定迁杭州,留下少数人员看管留南京的器材。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底,该所分批迁杭。我本拟留南京保护器材,后见修好的几部雷达及重要器材、仪表都撤杭了,觉得留南京的器材已不可能撤走,但迁杭的雷达及器材还有被撤走的可能,因此,就告诉施雅风、李寿同志,我拟亲自去杭州设法防止国民党继续撤逃。同时,我将该所情况及留守南京的负责人告诉李寿同志,叫李寿以后有事可以找他(我也曾做过这位负责人的工作,介绍我党政策,要他保护好器材)。施雅风同志告诉我,到杭州后可找浙大联系。我就在一九四九年一月间,搭最后一辆雷达车到杭州。
到杭后,我首先找浙大许良英同志联系。记得许说过,他现在搞校内学生工作,校外工作由别人管。不久,谷超豪同志来找我。我向谷具体介绍了该所人员情况:所长葛正权,做过大学物理教授,可以争取。副所长叶彦世,曾长期在军统局主持电讯工作。技术人员中,一部分是大学毕业生,是所中的主要技术力量,他们大多重视技术,对政治不感兴趣,不是死心跟国民党走。另一部分,是过去跟叶彦世在军统局或其他国民党军事单位工作过的电讯人员,他们人数较少,不是主要技术力量。他们中以徐名冠较为反动,他是浙大反动学生,入学前在军统局做电讯工作。一些总务、后勤军官,思想较保守,但人数少,影响不大。还有技工、学徒、士兵,多是为谋生而来所工作的,他们身受国民党反动军官的欺压。我在所中,主要是团结一部分大学生出身的青年技术人员;对接近我们的学徒、技工,也做些宣传工作;对徐名冠则提高警惕。我曾向谷超豪同志谈了在南京时遵照“科时”、“科协”的要求所做的工作,请他指导我如何继续开展工作,防止国民党撤逃和破坏。谷叫我参加杭州“科时”、“科协”的活动。当时,杭州的“科时”、“科协”活动较活跃,吸收各工厂企业的青年科技人员参加,有一定的群众基础。我就在所中半公开的开展“科时”、“科协”的活动,邀请一些青年科技人员参加“科协”举办的座谈会、学术报告会,参观电厂、自来水厂、电信局、钱塘江海塘工程、民生制药厂等。他们过去生活局限在所的范围内,这次接触到各工厂、企业的青年技术人员,启发了思想,提高了觉悟。通过参观座谈,了解到别的工厂是怎样团结职工作好保护物资器材工作的,就讨论怎样在我所做好这些工作,这为以后的护所活动打下了基础(杭州解放前后,曾陆续吸收他们为“科协”会员)。
到杭州后,所里业务工作开展的不多。当时我党正和国民党进行和谈,所里也没有继续撤逃的动向。二月间,谷超豪同志拟发展我加入中国共产党,我很激动,这是我多年的愿望。我写了入党申请书及自传交地下党组织审查。
一九四九年三月,谷超豪同志向我传达地下党指示,要仿照学校工厂护校护厂方式,组织起来护所,保存物资、器材和技术人员。当时,国民党国防部命令该所继续撤逃,但所里并无撤逃准备。这时一些青年技术人员、技工、学徒,眼见国民党大势已去,都不愿跟着逃跑受罪。所长葛正权也不想撤逃,有保存器材等待解放的意图。我向谷超豪同志汇报了以上情况,他说:要继续保持警惕,团结群众,适时做葛正权的工作。于是,我们向群众提出:“只要人员不散,机器设备完整,我们就有饭吃”的口号,进行深入的动员教育,并进一步做了争取葛正权的工作,支持他组织起来护所,把仓库加固,器材装箱造册,防止失丢。取出仓库中的枪支,组织防护队,保护所的安全,防止国民党散兵和坏人的抢劫破坏。采购粮食、柴、菜。葛正权并把公款购买的黄金、银元交出。
这时,徐名冠曾利用一部分江、浙人想回老家心理,提出发钱给个人好回家。如果人散了,就没法护所。我们一些青年技术人员坚持反对,主张采购粮食,保证生活,安定人心。大家推举我去采购粮食。徐名冠又自吹浙大膳团有他的熟人,能买到粮食,实际上徐对护所不积极,没买到粮食。后来我和一些人开汽车到附近县里才采购到。程嘉钧对护所表现积极,大家推选他为防护卫防负责人之一。我们找一些较有觉悟的学徒、技工、青年技术人员参加防护队,我和范复礼也参加了。
这时,叶彦世说:“即使逃不了,也要把汽车开进钱塘江,否则向上不好交待。”葛正权没有同意,其他人也大多不赞成。汽车开过江,前面没有目的地,人员和汽车都要受损失。我当即向谷超豪同志汇报以上情况。谷超豪同志说:“如果所里要把汽车开过钱塘江,就事先告诉我,以便地下党和浙东游击队联系,在路上拦截。”我说:“根据所里情况,葛正权也不同意,看来叶彦世的想法不一定实现”。后来果然如此。
到杭州后,范复礼也参加了“科学时代社”。杭州临解放前,“科学时代社”在地下党的领导下,秘密组织社员学习党的经济政策和接管政策,我们两人也参加了。
五月初,杭州解放前二、三天,国民党省、市政府及保安队逃走了,该所原由保安队担任警卫,这时就由防护队警卫。当时一些民众团体(商会等)组织了临时机构,以便在人民解放军到达前,维持治安秩序。我和程嘉钧曾到附近街道临时机构联系,商量共同维持治安,保护所的安全。杭州解放前夕,叶彦世匆忙逃走了。
一九四九年五月三日,杭州解放。解放军进城时,正好我与谷超豪同志在所外秘密接头,我们第一次见到亲爱的人民军队,非常高兴。谷超豪同志即匆忙返回,我也立即回所迎接解放。当天,人民解放军即来所接管,大家热烈欢迎,庆贺解放。该所除个别人员逃走外,绝大部分人员及全部雷达、器材物资、车辆、文件档案都留下了,没有撤逃和破坏。该所由浙江省军管会航空处接管。负责接管的第一任军代表是王中笑同志,接管后,仍名雷达研究所,原来人员全部留用,葛正权仍任所长。有国民党军籍的军官、士兵,改为职工。大家仍做原来工作,参照原薪发给工资。接管后不久,即将原总务组长和徐名冠等数人送去审查。
解放后几天,谷超豪同志通知我,地下党杭州市委已批准我入党。其时,浙江省军管会和杭州市委在某剧院召开大会,庆祝解放军与地下党会师,并欢迎坚持游击战争的同志,谷超豪同志也通知我去参加。后来,王中笑同志带给我一封谭震林同志(浙江省军管会主任)写给我的信,信上表扬了我和所中同志保护了所,并要我今后接受军代表的领导,协助做好接管工作。不久,我的组织关系由地下党转到了所里,编在军代表小组里(当时没有公开我的党员身份)。
不久,“科协”杭州分会召开全体会员大会,谭震林同志亲临大会作报告,大家都感到党对科学工作的重视和关怀。后来,“科协”在全市工厂企业发展基层组织。在军代表的赞同下,“科协雷达研究所支会”于五月十六日成立。成立时的会员有:范复礼、陈扬轩、郑乃森、周伦铨、罗纬、张懋绩、谭大政、程嘉钧和张叶明等。选举程嘉钧为干事会主席(因他是浙大高年级同学,在护所活动中表现积极)。后来支会改选,选张叶明为主席。以后又吸收了一些会员。
一九四九年十月五日,雷达研究所由杭州迁回南京,与原来留南京的部分合并,归华东军区航空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