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龙华(1911-1999)
江苏江阴石家庄乡人,1935年毕业于浙江大学农学院农植系,随后和他的老师汪国舆教授,在四川的北碚创办四川省家畜保育所,并担任第一任所长,在嘉陵江畔和三峡实验区,做全中国第一个“家畜改良”的工作。抗日战争爆发,农业建设机构归并,家畜保育所裁撤,转到复旦大学任教。他一直心向牧区,后来响应大西北的开发,走遍甘肃、宁夏、青海,推动牛羊猪的保育,并定期写文章在建设月刊上发表。抗战后几年,更到了西康省(现分属四川、西藏),在西康技专教书,带着学生四处跑,教他们如何试验培育优良品种的牛羊。
抗战胜利,台湾从日本人手里回归祖国,“台北帝国大学”改名为“台湾大学”,畜牧系需要人接手。台大以副教授头衔,聘请焦龙华接掌当时仅一位日人教授的小小畜牧兽医系(此前仅培养过7名日籍学生)。1946年,35英年的焦龙华怀着对改良台湾家畜这事业的热忱,从西昌来到台北,为草创的畜牧兽医系招收第一届学生。家住安东街教授宿舍,一栋榻榻米日式的大房子,对门住的是文学院长钱歌川先生一家。
1950年秋天,一次开教务会议,有120多人出席,会议中忽然进来两个学生,十分急切地向众教授们哀告说,校园发生了紧急的事,“警备总司令部”昨晚派人到男生宿舍抓走了16位同学,不知是何原因。他俩是学生代表,前来恳求老师设法营救:说时声泪俱下。当时全场一片震惊,没有一个人发言。惟独焦龙华站起身来,大声说了几句话:“我们不能坐视学生的安危于不顾,我们应该帮助请愿作紧急处理?”那天担任会议主席的是教务长廖运轨先生,他说学校行政单位会处理这件事,教授们不必干涉。随即宣布闭会。
一个多月后,农学院院长王益涛先生来告诉焦龙华,“司令部”已派人跟踪焦龙华多日,并知会学校扣查他的来往信件:依据政府戒严法,台湾“警备总司令部”可以掌管戒严地区的行政事务及司法事务。台大这16名学生是不是“通匪”或“匪谍”?是否后来已遭枪决?不得而知。但焦龙华因此被视为左倾,是鼓动人的危险分子,是国民政府“戡乱时期”急于翦除的异己。
不多久,校长傅斯年先生通知焦龙华,他不能再留在台大教书了,必须立即离开台湾。学校可以补助他一张去四川的飞机票一迢迢千里携家带眷来台湾的焦龙华,怎能料到四年后成了这样的局面?他的人生抱负不当如朝阳冉冉上升吗?焦龙华是应聘来教书的,生活全靠每月的薪水,哪里有路费?除了他自己,家中还有五口,子女分别在小学、幼儿园就读,又新添了一个女儿。何况两岸的交通已经中断,海峡那边徒有师长、同学和父母的亲人而援不了手。当局每日派人催逼焦龙华搬空宿舍,焦龙华到了走投无路的田地。有位中研院院士汪厥明先生,任台大农艺系主任,深深同情焦龙华的境遇,冒险联络了桃园一所农业职业学校,把他介绍过去。年底,焦龙华带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子女来到桃园农校的畜牧场。其他的教师可以住教职员宿舍,有自来水和厕所,只有焦龙华一家住在偏远无人走动的畜圈。
后来焦龙华家生活艰难到熬不下去的地步,几个子女终于先后送走,四散到不同的地方。刚上小学的儿子,送到北投育幼院。幼小的两个女儿送到专收女童的“希望会”,那是在台北罗斯福路基督教协同会办的收费机构。成年的两个女儿则分别就读于国防医学院的护理科和台北女子师范,都是免费吃住的学校。
当局监视焦龙华的行动,因多年看不出迹象而逐渐放松。1958年,甫成立的屏东农专请焦龙华南下开创畜牧科,于是家庭有了转机,弟妹们相继返家团圆。农专配给焦龙华的宿舍,虽然有屋顶有门窗,也只是大杂院中的两间房。除了两个女儿离家就学在外,仍然有5个上学的孩子。为筹措学费,焦龙华年年都向学校预支薪水。他夜以继日地编写讲义,研究著书,使原已高度近视又有白内障的眼睛更形复杂。没钱找高明的眼科医生,住不起好医院,几年下来,因用眼过度,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发炎而转成青光眼,失医不治以致失明。焦龙华前往省立高雄医院求医,当时手术的医生告知,他的眼球若拿掉,可以报全残,如果还有眼珠,就算半残。按公务员的办法,全残能支好几万台币。他知道恢复视力无望,家中几个正等着交学费,于是将眼球都摘除了。